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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予清 | 浅谈书法与音乐、舞蹈相通之美

发布人:发布时间:2024-07-22

 

◎浅谈书法与音乐、舞蹈相通之美

 

叶予清

 

“世人公认为中国书法是最高艺术,就是因为它能显出惊人奇迹,无色而具图画的灿烂,无声而有音乐的和谐,引人欣赏,心畅神怡。”(沈尹默《历代名家学书经验谈辑要释义》)

书法、绘画、舞蹈、音乐、戏剧、建筑……各门艺术在美感特殊性方面,在审美观方面,往往可以找到许多相同之处或相通之处。宗白华在《中国美学史中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索》一文中说:“气韵,就是宇宙中鼓动万物的‘气’的节奏、和谐。绘画有气韵,就能给欣赏者一种音乐感。中国自古书画同源,笔法的顿挫转折、气脉的连贯,在山水画里蕴含的音乐律动,在书法作品中则应更强了。西方有的美学家说:一切的艺术都趋向于音乐。

 

一、书法具有节奏感,是一种动态的美

在音乐与舞蹈中,节奏是非常细腻丰富的,高低起伏、轻重缓急、抑扬顿挫……诗歌也具有节奏之美,“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王岳川教授曾说:“音乐的审美精神是生命的自然流露,艺术需要亲历沉醉。我一生喜欢钢琴和二胡,下过诸多功夫。”他在授课中也会强调书写的节奏感。

速度上有缓急,节奏上有起伏,力度上有强弱,情感上有张弛,就如同音乐的韵律一样复杂多变,只不过书法是通过抑扬顿挫用笔,淋漓生动的用墨来表现的。

唐人杜甫有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全诗讲述了杜甫看到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表演剑器舞,回忆年幼时曾观公孙大娘表演剑器舞的情景,十分感慨,写下了这首诗。

“㸌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剑光璀灿夺目,舞姿矫健敏捷,他把当年公孙大娘所跳的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高难度、快节奏的舞动,还有收舞时忽然静止的亮相,好似时间凝滞,江海风平浪静,以及鼓声如雷鸣、剑光似闪电的演出效果,写得令人目眩神迷!

他在诗序中写道:“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说的就是书法家张旭,在看了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后,悟出了写狂草的真谛,找到了紧凑有力、飘忽多变的狂草书法神韵,至此书法大有长进,豪放激扬,放荡不羁。这里体现了舞蹈与书法艺术的共通之妙。

张旭的《草书古诗四首》,行文跌宕起伏,动静交错,线条变化自然,上下起伏有致,墨时浓时淡,字忽大忽小、忽轻忽重,节奏感强,极尽提按顿挫之妙,满纸如云烟缭绕,这不正如剑器浑脱舞一般,似蛟龙飞翔。

 

二、书法是时间的艺术,具有内涵意蕴之美

王岳川教授在《书法灵韵》一文中说“书法不仅仅是视觉艺术,更是一种精神寄托。笔法中的藏锋与露锋、回锋与出锋等技巧,传达出一种含而不露、意在言外的内在美。通过线条的起承转合,空间的留白处理,墨色的浓淡变化,产生了节奏与韵律之美,使每一笔每一画都如同音乐中的旋律,疾徐交替、轻重缓急,展现出动态的节奏美,反映了书法家内心的情感波动与意境营造。此为书法的内涵意蕴之美。”

当你演奏一段音乐,从第一个音符,一直演奏到最后一个音符,这首曲子就演奏完成了。当你拿起毛笔写书法,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随着时间的流淌,一篇书法作品也就完成了。书法的书写过程不可逆的,就是一个时间流动的过程。

如《祭侄文稿》,是唐代书法家颜真卿追祭从侄颜季明的草稿。因其草稿性质,书法真诚意率,线条节奏随着情感的激越而不断改变,是书法创作述志、述心、表情的典型作品。《祭侄文稿》里面我们看到他有很多的涂改,这是颜真卿在书写的过程中不断回忆战争,回忆失去亲人的痛苦。以致我们在欣赏这幅书法作品的时候,仿佛可以亲眼所见他正在书写的样子。

王岳川教授曾说“书法在点线飞舞、墨色枯润中将审美情感迹化,将空间时间化,以有限去指涉无限,并通过无限反观有限。”如姜夔所说:“余尝历观古之名书,无不点画振动,如见其挥运之时。”结合书写时的背景、情境,书写的文字、内容,书法成为跨越时空的艺术。

 

三、书法是生命的艺术

如果说在西方音乐史上,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是表达了在饱尝人生磨难、忍受身体与心灵双重伤害后,向命运发出的挑战与呐喊;那么在中国书法史上,颜真卿于《祭侄文稿》中倾诉的是血泪交加、悲恸欲绝的切身之痛。

胸中有垒块当以酒浇之。古往今来,艺术家的创作都与其自身的情感和命运交织在一起。韩愈在《送孟东野序》中提出了“不平则鸣”的理论,他在《送高闲上人序》中赞美张旭之书:“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他站在儒家积极入世的立场,认为张旭狂草是其个人情感与思想再现的过程。外动于物而内感于心,他把生命的全部精神倾注于草书之中了。熊秉明先生以为,张旭创作并不是技术派的表演,他所显示的是生命在酣醉时的状态、意识、潜意识、情感、想象,都纷然织成不可预测的韵律,所以他说:“不能复得之”。

苏轼在《书黄子思诗集后》中称钟繇、二王他们的书法是“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这是书法的抽象的美,字的造型虽然在纸上,而它的神情意趣却在纸墨以外,给人以无尽的想象。情动于中而言于外,无论音乐还是书法,最后都终于从实象中完全挣扎出来,它们凌驾于造化与心源之上,独立于万象之表,进入了一种意识与生命的合流!

“在我看来,“书如其人”有其合理的心理学成分,不能死板地理解和僵化地对应和曲解。人的内在的气象和他外在的书法表达有深层关系。”(王岳川《书法大美:美育浸润,培根铸魂》)我们总说字如其人,看字的品位就像看到这人的品位一样,书法发展的过程与人文的发展是不可分割的。我们称赞苏东坡的字有“书卷气”,更是对他艺文兼备的赞美。苏东坡《柳氏二外甥求笔迹二首》诗中有“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句,意思是工夫深不如多读书,只有学富才能使书法达到神化的境界由此。由此可见,在书法的学习中,书法家不仅刻苦练字,更特别重视文学修养,要学习传统文化,研习古文字,试图用合适的文意来表达自己更加确定的意志和情感。

草书、石鼓文、汉隶,二王、颜鲁公、杨风子、苏东坡——直至赵雪松、董其昌……传统文化之大美,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有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之大成。(作者系北大第二届书法文化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