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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文化的未来——王岳川与吴欢的对话

发布人:发布时间:2019-01-09

 

 

对话主题  书法文化的未来                    

对话双方:王岳川——吴欢

关键词:书法与学术,书法的走向,书法的学术标准、书法的经济标准。

   

 

  吴欢(书画名家、全国政协委员、世界华人美术家、收藏家联合会会长):

  大家都来关注艺术,关注书法,说明美的东西有其永恒的价值。

书法,什么才是书法?有什么样的价值标准?当然首先是其艺术标准和学术标准。书法家资格?没有文章问世的,不能算书法家。我童言无忌,无所畏惧,说一个非常恶劣的官场现象,就是当官的快退休了赶紧转,隔几天,就成书法协会的领导了。以官员的资格来获取书法家的地位,这可不行。

王教授,您是北大教授,有学术地位,您可以组织活动,宣传书法,推广书法,但这个宣传推广,不是泛泛的宣传推广,而是要强调书法的学术性,我们都要为此来背书,书法不仅仅是艺术,应该强调其学术地位。书法首先有学术,才能谈艺术。

 

 

  王岳川(北大中文系教授、博导,北大书法所所长,中国书协理事兼教委会副主任):

  今天见面非常高兴。我认为,当今书法缺少的最重要的素质是文化深度。其实,书法中的“书”就是“六书”的文字,文字学本身就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实际上,很多人浅薄的书法家都不怎么识字,尤其是繁体字和甲骨文钟鼎文石鼓文乃至草书。一些世俗的玩书法的人以为只认识简化字就是文字学家了,差矣!因为中国古代首先是甲骨文,甲骨文3500年,能认识的人很少,王国维的老师邓禹、还有四堂。我们知道,“甲骨四堂”是指中国近代四位著名地研究甲骨文的学者:郭沫若(字鼎堂)、董作宾(字彦堂)、罗振玉(号雪堂)和王国维(号观堂)。著名学者陈子展教授在评价早期的甲骨学家的时候写下“甲骨四堂,郭董罗王”的名句,这一概括已为学界所广泛接受。唐兰曾评价他们的殷墟卜辞研究“雪堂导夫先路,观堂继以考史,彦堂区其时代,鼎堂发其辞例,固已极一时之盛。”郭沫若书法好,又是文学家,所以影响很大。现在绝大多数书法家不认识甲骨文,不认识钟鼎文,不认识大篆,尤其是见到一个草书帖,看不懂,摹一个碑,读不清,天天写颜真卿的多宝塔,到底是什么内容?不知道,可见他文字这一关都没过。至于草书,有些人更是自我顺手就草,俗书满纸,不忍卒读!

可以说,世界上几大文明连同它的文字都死亡了,在时间的长河中,世界上任何一种消亡和正在消亡的文明都不可能重兴,而只能以一种文化生命的质素,置于新文化的肢体中,这也许可以称为“文化复兴”,而不是“重兴”。几蒙洗劫的古埃及金字塔,空自矗立的古希腊神庙,慨叹着昔日文明的失落,诉说着昔日辉煌的不再。古印度、古巴比伦、古亚述……没有一个能够逃逸时间的冷酷裁决。但是,唯有中华文明连同所有她的文字都传承到了21世纪,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奇迹!中国古代的甲骨文、钟鼎文、大篆、小篆、汉隶、楷书、行书、草书全面进入21世纪的中国文化的各个方面。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五体书,就是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都是很精深的学问。但当代书法界却它看淡了,把它看低了,甚至出现了非文字书法。这样就使得书法没有学术性,没有文化性,书法家就成了一些匠人在玩儿的东西。

今日的媒体都是现代汉语,唯有书法只能写古代汉语,写“自强不息”是《易经》,写“大音希声”是《老子》,写“浩然之气”是《孟子》,写“黄河之水天上来”是唐诗,都是经史子集的古代汉语。今天,五四快一百年了,把古代汉语基本上都屏蔽掉了,唯有书法,让古汉语进入了当代。我认为这是书法很了不起的价值。

吴先生说到书法与学术,提得非常好,书法和经史子集相关。书法家创作还讲究五乖五合,“五乖五合”见于孙过庭《书谱》,原文:“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彫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它是艺术家心神合一的一个过程。而今天的某些书法家呢?脑满肠肥,笔下充满了铜臭气甚至杀气。所以今天的书法没有文人气、没有书卷气,疏离了传统经典那种美好的气息。

当经济介入书法中来,利益驱使使得这个领域面目全非。其实书法对学术性、艺术性的要求是很高的。所以我非常赞成吴欢先生刚刚提到的书法一定要强调其学术性。我们北京大学于2003年成立了书法研究所,这是我一直倡导的,还有我的恩师季羡林先生,并题字“文化书法”,提出了书法的文化性。尽管有不少人不断攻击北大的“文化书法”。但是我相信老子的话:“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凡事争取的道,总是会有下士大笑的,听听老子的,他们“不笑,不足以为道”!所以,我们坚持正确大道,会被某些人嘲笑,没关系,我们只当“两岸猿声啼不住”,而我们“轻舟已过万重山”——继续往前走!

 

 吴欢:

  说的很好。我认为,北大书法所在中国书法界具有非常重要的能量,但是很多事情要落到实处,而且,要把某些事情,变成大家关注的话题,你才能把很多东西纠正过来。现在很多人喜欢书法,这是好事,书法被重视了,而过去书法是不受重视的。文化大革命时,有文化的人都被打到了,没文化是吃香的。

要引领书法走向正途,首先要掀起一次书法大讨论,要正本清源,就要搞一次书法大联展,而且要公开论战,这就是开风气之先了。让大家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书法作品。有些书法家上来就草书,胡草!勇则勇矣,智则未必。

画不是谁都画,但是字谁都写,所以字的好坏,都看得出,我希望您作为北大著名教授所长应站出来,北大书法研究所那是殿堂级的。要上来就开弓,要有点魄力,要点名带姓。官场对文化的侵略,利用职务之便,让烂字充斥,还有艺术界的投机分子等。我们应掀起一次书法正本清源的书法大讨论。

您有这个责任,北大书法研究所搞活动,要立课题,书法应该怎么办?书法流派什么的不重要,应直指核心,书法应该怎么办?要开宗明义,弄清楚书法的走向,学术标准、经济标准,价值根据。书法家对当今社会的人文环境,对书法的认识都很重要。古代的书法家都是大学问家啊,北大书法研究所,要进行一场全国性的对书法的大讨论,要造成一个事件,才能引起关注,才能有重大影响。

应该找出书法弊端,我想找一些热心书法艺术的世家子弟来北大展出,我们这些人要站出来。我们这些人搞一个书法展,单打独斗不行,要联合起来。我们支持你,作为为书法学术性正名的依托。我看搞一个“名家进校园”活动很好,文章要有,书画要有,学术讨论也要有,大环境需要,要有人文气息,到一定份上就得站出来说话,得有追求。王教授得说出书法界的弊病,得开风气之先。

王岳川

谢谢您的鼎力支持。正如您所说,二十世纪国内有三次文化的虚无主义。第一次是五四,在政治全球化、经济全球化、科技全球化当中做到了很多有益的工作,但把本民族的历史和文化虚无了。如胡适“全盘西化”,顾颉刚提出“大禹是条虫”,中国历史不能从夏商说起,只能从周的后期,甚至是从孔子说起,以及钱玄同的“废除汉字”等等危害很大。五四过后的这一百年来,我们可以看到,首先,中国的诗歌大国地位名存实亡,很少有人谈论诗词歌赋,今天的学生正在成为视觉动物,主看美国大片。其次,中国的音乐大国地位渐行渐远,中国是有着歌咏之不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悠久历史,今天全民都在卡拉OK,在听西方的音乐,大城市的中小学生几乎都会弹钢琴,但是没几个会弹古琴、吹箫、拉二胡,更少有人会弹琵琶。第三,书法大国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即传统的书法绘画没有了,小孩子画画,要么画的是动漫,大脑袋小身体,跟日本美国学,要么画的是油画,而中国书法、中国山水花鸟人物画,很多人都没办法掌握。第四,经史子集彻底被边缘化。大学中文系教授相当多的古汉语没过关,相当一部分文科博士生不能阅读古汉语原文。这种严重的失根状况要小心,它表明在中国最高学府中的一些学者,英文不行,古汉语也不行,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是根基正在断裂。

我认为更加严重的一个问题是,经过了五四时期相对温和的一种文化的变革,到了文革就变成了“暴力文化革命”。五四时期改变了中西均衡,以西为重,全盘西化。而文革时破四旧,把中国传统文明变成了“有罪文明”。这一次打击不仅伤害了文化本身,也伤害了知识群体本身,可以说是对知识、对人才、对经典、对中国文化的彻底否定。那种政治的狂热和对文化的极端漠视,导致了二十世纪中叶中国文化的彻底堕落,长达十年的持续摧毁,其负面影响深及半个多世纪。

第三次对文化的打击,是唯经济主义。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甚至本世纪初导致了文化的边缘化。中国确实渴望变成一个大国,变成一个强国,变成一个全球化中有话语权的国家,所以又重新拿出了五四的急功近利,换一种说法就是实用主义,一切都是实用的,一切都是当前利益换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策略是有现实意义的,因为文化是千年大计,百年树人,进程缓慢。但是实用主义会导致一个后遗症,就是人们都学会了急功近利,在所有的沙龙/ party 里边谈得最多的是期货房产股票黄金,乃至于收入挣钱,总经理满街都是,而文化却变成了稀有元素,变成了很难堪的苍凉的手势。

中国文化有没有自己的身份?一百年前的五四,也是在北大这所学校里,一大批教授在民族虚无主义和弱后挨打的双重驱动下,毅然抛弃五千年的文明,接纳西方的“三争”文明,即竞争、斗争、战争,而把中国的“三和”文明抛弃了,也即家庭和睦,社会和谐,国际和平。今天可以看出这种做法弊大于利,胡适、钱玄同这一代的全盘西化学者在某种程度上把本民族身份模糊了。今天还出现了一些全盘西化的变种,一是英语的贵族化。二是民族语言的卑微化。二十世纪才一百年,就经过三次这样的折腾,我们如果再不反省,文化毁损会加速。我认为季羡林先生提出的“二十一世纪是中国的世纪”,这句话里我要沉重地加几个字,二十世纪是中国军事的世纪,是中国经济的世纪,但可能不会是中国文化的世纪!

回到书法,每个人的书都有不同的侧重,从多元化的角度研究书法,都是需要的、可取的。我们提倡的是“文化书法”,北大书法所招到的研究生、精英班和高级访问学者都坚决走“文化书法”的道路。我以为,首先应该解决了书法本科的技法问题才能向更高的书法文化迈步。借用一句古话“技进乎道”,我们不是不谈技,而是在基本解决了技术问题厚更重在谈论技术怎样上升为道,或道在技中。虽然谈文化谈“道”,也要落在书法实处的。我们的书法教材剖析了很多古今经典作品技法层面的价值,也从书法家当时创作的心境去解读创作的精神层面问题,通过具体入微的创作体验,审视二王书法价值、现代书法的弊端、文字水墨的偏颇问题。我们在教学过程中分析得很细,分析作品时谈笔法、章法、墨法等等,进而谈临创合一,并努力探索书法创作的新意象新境界。在一些西化时髦人士看来,书法是过时的、应该丢弃的东西,我不这么看,我们要为书法辩护,让中国书法回复文化身份和文化立场,并成为走向世界的东方文化瑰宝!

对中国现代的文化虚无主义应该好好反省。今年五四习近平主席北大之行让我很感动,他进校门就强调“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谈了六个强调:“中华文化强调“民惟邦本”、“天人合一”、“和而不同”,强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强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主张以德治国、以文化人;强调“君子喻于义”、“君子坦荡荡”、“君子义以为质”;强调“言必信,行必果”、“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强调“德不孤,必有邻”、“仁者爱人”、“与人为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出入相友,守望相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扶贫济困”、“不患寡而患不均”,等等。像这样的思想和理念,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其鲜明的民族特色,都有其永不褪色的时代价值。这些思想和理念,既随着时间推移和时代变迁而不断与时俱进,又有其自身的连续性和稳定性”。这说明高层开始对百年来的文化虚无主义和偏激主义开始清算,说明过去全盘西化和把自己祖宗狠骂的做法,在今天已经行不通了。说明中国五千年文明具有永恒的价值,而且会变成中国人内在的核心价值,并将成为区别于其他民族的根本特点。可以说,胡适们提出的全盘西化实践证明是错误的,中国是不可能全盘西化的。

如前所述,中国二十世纪三次文化虚无:第一次就是五四的打倒孔家店,第二就是文革的打到孔老二,第三就是八九十年代全国的拜金主义向钱看,不谈文化‘这是隐形杀手。很少有人谈文化、诗词、书法、经史子集,这是令人悲哀的价值虚无。所以重评五四非常重要,有的问题不弄清楚,关键问题不揭穿,21世纪的中国还是没希望。对这些,我认为应该算清楚。季羡林恩师就不断对我说“21世纪是中华民族的世纪”,我说前提就是:软实力必须上来。硬实力不行,一打就败,软实力不行,不打自败。

 

  吴欢:

  文化人误导了政治家。胡适不懂文化传承这些。他们二十几岁,在国外学了几年,回来就推翻几千年,闹了半天,都没搞懂。怎么能和文化过不去,传统文化应当传承啊。

 

  王岳川:

  沈尹默,以前举世闻名的大书法家,现在有几人识得?今天不宣传这些真正的大书法家,不涤浊扬清,那些恶劣的书法游戏就没有对照!不见高峰,就不知道自个儿是侏儒!今天中华民族要崛起,还必须要重新清算这些虚无主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