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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正创新的“文化书法”倡导者——王岳川

发布人:发布时间:2014-02-24


 

守正创新的“文化书法”倡导者——王岳川

 

——采访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王岳川先生

 

 

时间:2008年11月23日

记者:《中国书法学报》责任编辑、记者骆建宏

 

导言:北京大学,这座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一直是国人乃至世界学子向往的地方。这里不仅有美丽的“未名湖”,更在于校园里浓厚的人文色彩,是文人墨客汇集的地方。自“五四运动”以后,北京大学在理论建构、文艺发展等方面一直引领着时代的潮流。

王岳川在他32岁时研究生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并留系任教,37岁破格提拔为北大教授,现为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书法研究所所长,他还是中国书协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国文化书院客座教授、中南大学特聘讲座教授、日本金泽大学客座教授、澳门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复旦大学等十所大学的客座教授。他长期从事文艺美学、中外文学理论、当代文化研究和批评,以及中西方文化的对比研究等。担任了多项国家重点学术工程项目的研究,如1990年承担国家教委青年科研基金项目——《文艺现象学》、1994年承担了北京市重大社科项目——《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1997年承担国家古籍委员会基金项目——《中国书法》(英汉对照)、2000年承担北京市重点项目——《当代西方最新文论研究》,2002年承担国家十五重点项目——《中国文艺美学研究的重点问题场域》等等。他著作等身,出版有西方文论和美学研究著作有:《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文艺现象学》,《艺术本体论》,《文艺学美学方法论》,《后殖民与新历史主义文论》,《现象学与解释学文论》,《二十世纪西方哲性诗学》,《20世纪西方文艺理论丛书》九卷本,《后现代后殖民主义在中国》,《王岳川文集》四卷本,《中国后现代话语》,《西方艺术精神》,《当代西方最新文论教程》;中国文化艺术研究著作有:《发现东方》,《目击道存》,《中国镜像》,《中国文艺美学研究》,《本体反思与文化批评》,《全球化与中国》,《大学中庸讲演录》,《文艺美学讲演录》,《文化输出:王岳川访谈录》,《中国书法文化大观》,《书法美学》,《书法文化精神》,《书法身份》,《中外名家书法讲演录》,《中国思想精神史论》(四卷本:《中国文化精神》、《中国哲思精神》、《中国文论精神》、《中国艺术精神》)。在中外学术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约400余篇等。他从文艺理论和时代主题入手,探求书法艺术的发展道路,将书法现象融入到文化大背景里去研究,在美学的范畴里发现书法的美。

本刊记者就当代书法发展的态势等问题,近日采访了王岳川。

 

 

记者:您曾说过一句话,“没有灵魂的文化,轻飘飘。”这句话可以说点明了文化的内在特质。您怎样理解“有灵魂的文化”和“没有灵魂的文化”?

王岳川:一个人没有文化会轻飘飘,一个国家没有文化会危机将临;一个人或国家如果文化沉沦丧失灵魂深度,则是最危险的。有灵性价值的文化是一切艺术的根基,艺术在深厚的文化土壤上不会死,艺术会在西方金融危机中凤凰涅槃,会在全盘西化的误区中再生,但它的再生面临四项原则:原创性、创新性、标新性和无新性。

什么叫“原创性”?原创的东西不可多得,举个例子:第一个人发现蚕吐的茧可以做丝,叫做原创,后来把它做成绫罗绸缎就都不是原创。“原创”有四条原则:一,它直接成为了经典,只要是原创的,就是经典;二,它会历久弥新,人们总是能从中找到新的和符合当下的资源;三,能量巨大,它不仅是在一个狭小的领域有影响,而是在整个人类历史领域有影响;四,按照中国古代的说法,它是“神品”,神乎其神,不可多得,不可端倪。王羲之微醺书写《兰亭序》,等他酒醒了再写一次却达不到那样的高度。这就是“原创性”,原创会直接成为永恒,成为经典,对后世影响深远;原创横跨多种领域,产生爆发性的能量;在评价中人们认为它是不可超越的,就是“原创”。

“创新性”就是说它可以“半创”、“四分之一创”、甚至是“微创”都可以,都叫“创新”,它与成为史载成为经典的原创不同,它会被历史记一笔;新颖创意,人们会为它能想到这样一点而新奇和感动;具有时代影响,说白了就像张铁生只能红三年一样,李宇春只能红一年,他们的影响超越不了时代。

“标新性”:其标志是成为“事件”,大家知道的芙蓉姐姐就是为成为事件而准备的,如果有的学者在电视作秀再往前迈半步,也会成为一个事件;惟新是求,结果是被新超越或新新超越,它很快就会被另一种比它更标新立异的东西所取代,所以它是短暂的。如果用周星驰的话来说,“原创性”如果给一个时间是一万年,“创新性”给一个时间是几十年,那么“标新性”就是各领风骚三五天。

有两套体系,另一种认为等级排列是“逸、神、妙、能”,但是我还是坚持宋徽宗的“神、妙、逸、能”,因为“神品”是不可端倪的,明清人因为比不过古人,写不出“神品”,所以就纷纷做各领风骚三五天的事情,但是如果全中国的艺术家都这么干,中国艺术的创新和文化的创新就几乎不可能。

 

记者:进入二十世纪以来,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不自觉地走入了新的历史时期,许多新的理论以及西方的艺术价值观与中国传统的观点发生了撞击。我们如何在经济时代、高科技发展的时代保持中国特有的文化精神?

 

王岳川:西方思想强调“致知”,真理的客观参照性摆在了第一位;中国思想强调“致良知”,探求生命的完整性。良知是对知识论的超越,艺术是人生的终极体验,在人类审美的路途上,艺术经典以其追忆和解放的信念,引领个体从功利境界经由艺术境界回归天地境界,而在中西之争的背后,两种生命体验模式的冲突贯穿于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的时间序列。

在中西文化冲突中,中国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个世纪:启蒙与救亡、学习西方与发展自我、后殖民征服与寻找自我文化身份、西方话语霸权与中国文化身份。些都使我们从困境中不断崛起,终于成为在政治、经济、军事崛起的大国,但是还不是文化大国,更不是文化强国。

就艺术而言,主要是“亚洲传统性”——中国的纸介媒体的作品,在历两千年以后,被“欧洲现代性”所消解和边缘化,而“美国后现代”又在消解着欧洲500年的架上油画。于是,美国艺术:波普艺术、行为艺术、现成品艺术、装置艺术、偶发艺术、概念艺术等,大多都可归入西方评论家所说的“胡来艺术”、“空壳艺术”范围。它们具有几个特点:消解价值,丧失价值判断;失去内涵,无视内容,只剩形式;否定立场,只剩下游戏和做秀。这就是“胡来艺术”或“空壳艺术”,这种艺术可以直接用一个“空壳”代替另一个“空壳”。如果说它还有一点点内容的话,就是造成观看者心理的“恶心感”。因此,以美国为首的当代西方艺术也可以称为“恶心艺术”。

美国的文化输出战略是成功的,同样韩国《大长今》的文化输出战略也是成功的。《大长今》决非是韩国某导演花了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美元去创造的个人作品,而是韩国政府下达了八个文件的文化战争的争夺,是韩国文化战略加以实施的重要步骤:首先是“韩热”,然后是“亚热”,最后是“全球热”!他们成功了——先韩热,后亚热,甚至世界也在热。我认为,不管是希克收购中国当代艺术作品也罢,还是美国用行为艺术等冲击和取代了欧洲艺术中心,形成世界范围内的美国化,以高势位引导整个人类偏离人道性价值。如今,中国艺术仍处于世界文化输出链条的被动的“末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当然需要具有“危机意识”和“忧患意识”。

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在国际拍卖行中,西方绘画作品一路走高:毕加索的《拿烟斗的孩子》拍了10416.8万美元;梵高的《加歇医生像》作品也拍出8250万美元到高价。东方纸介媒体让位于欧洲架上油画,根本上是传统价值让位于现代虚无。只有三百年历史的美国在1945年以后,掌管了世界的政治、军事、文化走向——做了两件事情:一是把世界从一战以后的30多个国家,二战以后的60多个国家,成功的变成了200多个国家;在文化战略上,尚没有军事战略和经济战略那么顺手,他们想法用三百年历史吃掉中国的五千年历史和欧洲的三千年历史——用抽象绘画、装置艺术、概念艺术、行为艺术来冲击欧洲的架上油画。美国在霸权话语下做到了。今天很多搞绘画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东方传统败给现代西方,现代西方又败给了美国后现代。后现代之后是什么呢?是后殖民!后殖民典型的特征在于不再是征服别人的领土和黑人奴隶了,而是语言殖民、心态殖民、金钱殖民。美国人正是敦促全人类在后殖民道路上跟随美国走。

当我们将“传统—现代—后现代”的谱系弄清楚以后,我们明白:今天人们选择什么,除了自己的艺术观念和艺术理念支撑自己以外,还有话语权力空间导向问题。之所以一些画家热衷于行为艺术,是因为这是一种所谓强势国际绘画语言。在这种强势话语下,中国传统艺术变成了被不断边缘化的区域语言,被后殖民主义文化边缘化的一种形象。但是,金融危机宣告美国的玫瑰色梦破碎了。这个经济霸权的梦碎了以后,暴露出美国的文化危机和生存危机。我们可以直视美国的生活方式,那就是消费主义、享乐主义和极端的个人主义。今天,其实他的经济危机表明这种生活方式本身出了问题。

在美国梦醒了以后,我们应该从后殖民误区中出走,开始重新认识和重估这个世界!因此,我提出书法文化十六字真言:文化书法 走近经典 打通魏晋 守正创新。

 

记者:诗、书、画、印是中国文人的精神凝聚和情怀发泄,历史上创造了许多艺术财富。在书法传统与创新的问题上,您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王岳川:诗、书、画、印之美表现处中国文化和谐美丽精神。我们一方面要激活传统,一方面要不断坚持可持续地创新,而学习经典并创新经典应该成为新世纪中国书法的文化战略。当代书坛中有很多值得研究的现象:先锋书法主张取消书法的文字载体,完全依赖线条和墨像来传达一种书法理念,这类书法夸大了书法符号中的能指部分,取消了所指部分,或者使之变得模糊难辨;行为艺术中的书法实践将书法定义为“笔墨在纸上的运动”——有人蒙上双目手执双管表演双管齐书,还有人用嘴咬住毛笔写字做秀,等等。这里牵涉到很多问题,一是书法传统的继承和创新,一是“书法性”的问题。可以说,行为艺术中的书法实践将书法定义为“笔墨在纸上的运动”,书法偏离了它的原有含义和内在规定性,成了一种事件性行为。

当代书法应该多元化,但是多元不应没有文化主调!我们应该在走进经典中重新体认发掘书法经典的当代意义,进而创造属于这个时代的新经典。应从书法自觉和生命自审的晋帖魏碑唐法宋意中寻找书法文化基因,将魏晋风骨唐宋意韵作为审美风范整合进今日书法对文化传统的延伸中,使得书家在书写创新中融入自身生命对书法文化密码的理解,在书写中展现强烈的自我人格精神投注,从而将书法看成涵养人文情性的一种重要方式。简淡流美的书风带来的是新的生命境界,不滞于物的人生才是破除消费主义迷障的绝好方式,这也是“文化书法”特别强调走近经典走进魏晋的初衷。

在当代书法的文化定位这个书法发展的基本问题上,我认识到书法原创性和寻找国际审美共识是当代努力的方向,只有真正走近经典的书法家才有可能成为时代书法大家,也只有不断创出新经典的原创型书法家才有可能成为时代书法大家。换言之,当代中国书法重要课题在于在自身创新中寻找一种国际性的“审美共识”——把结构张力、笔墨情趣以及幅式变化这些语言从本民族传统的审美空间扩散到更大的现代文化空间中去,形成一种国际性书法审美形式通感或基本共识。这就要求我们要借鉴西方一些现代艺术的形式通约,融入本土文化内容,使之充实而具备现代形式美感。在这个过程中,内容将更多变成意境,形式将更多变成语言,最终达成新内容与新形式的完善结合,变成国际性的具有审美共识性的书法美。这表明从本土主义文化出发,应该提出世界主义的书法观。就是说,书法不仅仅是东方化的审美需要,也是整个人类的审美需要。

我体认到:全球化的理论播撒理论旅行中,中国不应该成为被动的纳受者。中国同样应该在全球化文化互动中从事理论播撒和输出新理论,形成双向的“理论旅行”。一种对等互动的旅行”,使本土文化艺术和理论反思能够真实发生和生成在这片厚土之中,完成从一个世纪的拿来主义之后的文化出主义。在书法创作方式,书法本体结构书法受方式、书法传播机制、书法价值功能都产生转变的时代,真正的书法文化前沿践行者,当通过自己的笔歌墨唱,为新世纪中国书法文化实践和理论的自我创新和输出,提供坚实的书法文化观念和价值重建地基。

 

记者:书法艺术经过几千年的演变,线条、墨象、字法、格局等都有了完整的美学意境,在当代仍旧有着强大的生命力。您提出“中国应该推出书法名家和大家”,促使“中国书法文化的世界化”命题,如何理解这句话?

书法在西方非常受尊敬,西方抽象艺术很大程度受中国书法的影响。书法是一门心灵的艺术。美术作品都可以涂涂抹抹,唯有书法一笔下去不能改,书法是用手直接运用软毛笔写出美妙徒手线以表征自我心灵的东方艺术。书法在韩国、日本被认为是国家气象的表现。中西七门艺术中,唯独书法是西方所没有的,我们应该通过纸和笔的魔力,体悟王羲之为什么要辞官而全身心写书法,感悟颜真卿为什么会悲愤中写出《祭侄文稿》,体验苏东坡心中苦涩而书《寒食帖》。

我认为,在中国书法普及了二十年以后,应推出一大批文化书法精英——名家大家。只有中国书法大家的国际影响力提升了,才可能对日本、韩国、东南亚形成更大影响,才可能从发现东方文化的精髓到推出一个新的理念——中国书法文化的输出。创新经典是新世纪中国书法的文化战略,这意味着,新世纪书法不仅是中国的,也应该“走出去”而成为世界的!

中国书法审美经验不应该仅仅成为东方的,随着中国的国际地位提升,大国文化的输出,书法必将成为人类的艺术,中国推出自己的书法名家大家,势必会影响东亚乃至世界,从而使中国书法文化逐渐走向世界——世界化!因此,在电脑时代,希望国人拿起毛笔,这是中国文化精神中最精髓的部分。如果当代人不重视书法国粹,就将过宝山空手而回!应该珍惜书法,将书法和文化紧密结合,通过书法走进汉字的神奇,再走进中国经典的伟大,最后将中国文化世界化,使得世界珍惜东方生态文化精神。

 

 

记者:从您自身从事书法实践,来谈谈您是如何练习书法的?有怎样的成果?对当代书法发展的态势如何看待?

王岳川:我因家学渊源而五岁习字,出入汉晋唐诸帖,尤好二王和颜书,强调文化书法和汉魏气象。我是从颜真卿、而上追二王、秦篆汉隶,然后进入王羲之行书研习,最后投入大精力书写草书——三王一孙(、王羲之、王献之、王铎、孙过庭)等。

我1980年获得过大学生书法一等奖,1981年获得全国大学生书法优秀奖,1983年参加国家教委书法绘画艺术展获一等奖;1996年举办北京大学中文系书法绘画展;1998年-2000年在日本金泽大学教文学与书法课程;2001年参加“中美书法教育观摩展”;2002年春在中国美术馆参加《北京当代著名学者书法展》,2002年秋在澳门举办《王岳川书法展》,2003年到韩国参加“书法国际会议”;2004年到日本大东大学主办“国际书法展和大学书法教学交流”;2005年到韩国汉城参加“国际书法家协会成立大会和作品展大会”,并当选为国际书协副主席;2006年带北大书法团到韩国出席“国际书法双年展”;2007年主办“中日韩三国书法展”;2008年5月主办“北京大学110周年建校国际书法展”;2008年7月到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主办“国际书法展”;2008年11月到韩国主办“中韩名家书法展”。同时,长期担任中央电视台《中华文明之光》文化栏目:《王羲之》、《唐代书法》、《宋元绘画》、《印文化与文人印》的专家级撰稿人及主讲教授。现任北京大学书法研究所副所长并兼任书法专业博士生导师。书法绘画作品入选多种书法集,作品被海内外各大博物馆美术馆收藏。传略载多种辞书。

在我看来,书法和学术并行不悖,不管是陈独秀、胡适都是这样。有些人把学者写书法或者是书法家著学术文章看成是不务正业这是错误的。因为在我看来,我提倡的是“文化书法”、“走向经典”,同时书法家要学者化,学者要艺术化,否则这个人生就太枯燥了。所以我的名言是“艺术人生”加上“学术人生”等于“完美人生”。

就当代书法发展的态势看,大体上讲,当代中国书法已经度过了“抄袭西方后现代时期”,开始“中国经典重创时期”。未来书法发展有三个动向需要注意:一是书法走向文化化经典化,三是中国书法走向教育体制化,三是中国书法走向国际化。如果认识不清,思想不明,可能就会一叶障目,与时代书法文化大势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