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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书法审美实践:书法文化在海外传播

发布人:发布时间:2022-07-10

 

 

文化书法审美实践:书法文化在海外传播

 

 

王岳川

 

 

王阳明哲学的重中之重是“知行合一”。知而不行等于无知。故而我在理论阐明文化强国和文化创新之后,坚持文化输出的海外实践。

 

   文化书法的海外传播是新时代的使命

 

可以说,十几年前我提出“发现东方与文化输出”的观念,进而提出要不断“文化创新”。文化创新是生命精神喷发状态,而“原创力”是文化生产力,可以表征大国文化形象。在全球化后现代语境中,新世纪中国文化应在当代中国文化流派众多的话语角逐中, 超越西化跟潮的流派横向移植, 超越“五四”情结的现代性诉求, 超越技法结构层面的艺术话语, 坚持以文化为心性的文化本源。如果说中国过去一直是西方影响中国,中国是“文化拿来”,那么从现在开始,中国开始独立创新自主创新,并持续不断地向海外输出中国文化,使得人类不再患“文化偏食症”,而是去学会欣赏东方文化的精髓。我们必定会面对世界文化战争异常复杂的大格局,面对千年辉煌和失落的命运和难以预料的前景,对西式的文化霸权主义种种形态加以检视,对东西方文化价值和人类精神生态修复重建做多重深刻地反思——“再中国化”与创造中国“当代新思想”。

我认为,人类正在经历第二次文艺复兴。如果是第一次文艺复兴发生在500年前的欧洲,那么,第二次文艺复兴将是中国文艺复兴。中国人文教育刚刚兴起,就出现国际间的“文化战争”。我们提出在海外设立孔子学院100~400所,日本就提出在本土之外设立日语教学中心100~300所,韩国成立数百所“世宗学院”和中国抗衡。东亚文化战争一触即发。在这一意义上说,我认为中华民族的人文教育空前重要。这不仅仅是学会琴棋书画的问题,而是民族指纹、民族身份、民族认同感的问题。

2011年应该是我的“文化输出年”:我先在美国十几所大学进行“中国文化和艺术精神”的学术讲演和书法展出;然后,接受拉美三国——古巴、牙买加、哥斯达黎加等国的大学邀请,讲演《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中国文化与中国书法》,并在三国办《王岳川书法艺术展》;10月到印度尼西亚出席“李岚清书法篆刻展”并做讲演《中国文化与书法精神》;11月1日到英国伦敦大学出席国际艺术文化大会,并商讨2012到大英博物馆举办中国大书法大山水展的具体方案。在海外传播中国文化的进程中,我在思考:人类跟着西方文化模式走,是否是人类的福音?东方文化是否可以提出自己的文化精神,努力将具有世界性意义的东方创新文化播撒为人类文明不可缺少的新文化元素?

中国文化和艺术形象长期以来在西方被妖魔化:“黄祸”、“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此起彼伏。在文化冷战模式中,西方一些国家对中国的崛起加以遏制。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南海东海局势表明,长达千年的“汉字文化圈”已经在半个多世纪“去中国化”中被消解了,“汉字文化圈”已经被“美国文化圈”取代,导致中国目前遭遇文化软实力的屡屡被掣肘。因此,我们应该以更积极的文化态度,进行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进而言之,当我们在文化大发展大提升的同时,应努力进行中国书法文化的海外输出,让世界了解中国,理解中国,欣赏中国,使中国文化和书法逐渐世界化变为可能。

在美国各大学传播中国文化和书法艺术西方国家长期以来,对中国书法相当隔膜,导致彼此文化的不通约性。我应美国十几所大学的邀请,赴美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中国文化和书法精神”的学术讲演,将分别在美国华盛顿、纽约、哥伦比亚、亚特兰大、圣路易斯、卡拉妈祖、明尼苏达、芝加哥、丹佛、旧金山等地的大学巡回讲演《中国文化创新与中国艺术精神》、《中国书法文化的当代启示》、《中国文化书法艺术》等。在美国巡回讲演的大学有:乔治梅森大学、马里兰大学、南卡南卡罗莱州立大学、南卡普莱斯比大学、肯尼索州立大学、乔治亚州书法协会、亚特兰大孔子学院、亚特兰大爱默蕾大学、韦伯斯特大学、韦斯特密西根大学,同时访问了普林斯顿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二十几场文化和书法讲演,引起了美国各大学的文化关注和热烈反响,同时美国媒体也加以跟踪报道。

我在美国各大学讲演中强调:文化是不止息的精神生态创造过程。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具有中庸平和、辩证宽容、知足常乐,幽默圆熟的多元特性。中国文化是三和文明:家庭和睦、社会和谐、国际和平东方文化的边缘化。在讲演之后,我开始辅导美国大学生写书法。我发现,美国大学生对中国书法非常感兴趣,但是师资奇缺,教材很少。我尽力给学生讲解中国汉字发展与书法的关系,中国书法从甲骨文、金文、篆书到草书、行书、楷书,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阶段,书体是随着字体的发展而丰富起来的。还讲解中国书法书写的基本技法,中国书法的不同境界等,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大学生乃至博士生的加入书法练习。在美国丹佛大学我看到了该校举办的美国学生们的书法展,其不差的水平,让我非常欣慰。同时,我在同美国书法家交流中,感到中国书法文化海外输出的优势所在。

中国书法海外传播的意义在于:其一,书法是汉字历史和深度文化意义的审美书写体现,这一视觉艺术可以跨越国界,对外国学生而言就有喜闻乐见的审美特性,传播极快;其二,书法是中国思想中经史子集的意义承担者,将促成中国书法文化复兴和逐步世界化,减少文化误读和对抗;其三,书法是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使者,在孔子学院遍及全球,全世界学习汉语的人已经达到7000万之多的情况下,书法国际传播具有重要中国文化外交的意义。

我提出:新世纪中国书法应该坚持十六字精神:回归经典、走进魏晋、守正创新、正大气象。大国形象包含四重形象,经济形象,政治形象,军事形象,文化形象。中国形象中的经济形象是辉煌的,政治形象正在赢得越来越多的国家的信任,军事形象也正在崛起和获得认同,但是文化形象却处于不利之境。可以说,大幅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建立中国文化战略和国家话语,迫在眉睫。

在访问美国之后,我飞往欧洲的德国、法国、瑞士、捷克进行文化访问和策划书展,之后,由西班牙转机到拉丁美洲三国——古巴、牙买加、哥斯达黎加访问、学术讲演和举办《王岳川书法展》。在古巴哈瓦那大学,我讲演了《中国文化和书法的美丽精神》,认为“西方文化的东方化”与“中国文化得世界化”是21世纪中国学者乃至人类优秀学者最主要的两项宏伟工程。传授了中国文化书法的新理念,让西方年轻的眼睛回首中国文化的足迹。比起其他古文明,中华文明在整个世界上是保留得最完整的,而书法是保留得最完整的中华文明的奇葩。在哈瓦那大学中央图书馆大堂举办的“王岳川书法展”时,我的一些理论上的新观念、书法上的美学精神,引起了大学生对中国文化的极大关注。

在牙买加,西印度大学莫纳分校和牙买加学院分别举办了“王岳川书法展”。之后,我飞抵哥斯达黎加与哥斯达黎加大学校长会面,在哥斯达黎加孔子学院举办了《中西在文化艺术交流中互相倾听》的讲演并举行“王岳川书法展”。面对十分热烈的现场,面对哥大师生对中国书法艺术的热烈反响,面对中国文化、中国书法充满了兴趣的诸多提问,我力图从文化的科技层面、制度层面、思想层面、价值层面来诠释中国书法的文化精神。强调在多元化的全球语境中,中国文化和书法理应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近两个月的欧美出访中,我深切感受并发现,西方对差异化的中国文化和书法艺术的兴趣正与日俱增,西方国家的人们也热衷于谈论中国和中国文化,关注中国的发展进程,渴望了解中国文化的基本价值,从中发现中国快速发展的奥秘。中国书法家也应在中西对话与倾听之文化之旅已然到来时,走上书法国际对话的文化之旅!

 2011年10月,应驻印尼使馆文化处、国家汉办/孔子学院总部和印尼阿拉扎大学邀请开展了“书法艺术培训与讲座”,吸引了来自雅加达、万隆等地孔子学院的学生和不少书法爱好者。在体验环节,我通过实物向大家展示和介绍了文房四宝,从教大家正确的执笔方法和坐姿开始,再以“永”字为例,教学生如何用毛笔写“点、横、竖、钩、提、撇、捺”这些基本笔画。最后,大学生们开始一笔一划地认真练习,描红,临帖,或者干脆随心所欲写几个自己喜欢的字,有的写“中印有好”,有的写“爱和平”,还有的选择练习自己的中文名字,几百名印尼大学生博士生无不沉浸在体验中国书法的快乐之中。

这次活动展示了中国传统书法文化的魅力,有助于印尼朋友从中领略中国的文化与艺术,为各国人民学习汉语和了解中华文化提供了交流的平台,加强中国人民与印尼人民友谊合作的桥梁。在全球多元多极化的今天,在历史与当代﹑东方与西方文化的激荡中,中国书法当然不能救世,但作为中国文化精神的重要部分,可以通过文化对话这一软权力“化干戈为玉帛”。有大胸怀的文人、有前瞻智慧的学者,任重而道远。中华文化应主动地向海外输出,中国文化在世界上才能重新恢复“汉字文化圈”的文化魅力和文化软实力。

2011年11月4日-5日, 一场关于中国山水、书法艺术与世界上其它艺术的关系的对话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举办。此次活动是由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中国美术馆主办和伦敦亚洲艺术周主办。来自于中国、 欧洲和美国的艺术史学家、批评家、策展人和艺术家们展开研讨会并做了精彩演讲。

我做了论坛主旨发言,对当代中国艺术走向问题做了阐发:中国绘画、书法文化的世界意义,我们如何能在这么一种中国式的现代形态中把书法艺术尽善尽美地表达出来。其中有几点引发了会议的热烈讨论:书法为何向西方求索?但西方分两种,分界线是比较清楚的——现代性欧洲和后现代美国。向欧洲求索的结果基本上把中国边缘化了,比如欧洲的架上油画仅有500年,都把中国2000多年的纸介媒体——中国书画边缘化了。但是现在面临的第二大问题,行为艺术、装置书法、拼贴艺术、达达艺术,有的是从欧洲进入美国后,与消费主义与低俗文化相融合,把欧洲的架上油画,那种贵族式的、古典气息的文化艺术边缘化了。

中国书法的困境在于,其一,中国书法想回到古代是不可能的,其二,进入西方的话又已被西方边缘化,其三,进入后现代,又被冷幽默被调侃化被行为艺术化。中国书法只能在戴着文字“镣铐”跳舞这个中国中心中努力拓展。在严格意义上说,书法就是通过文字表达深度文化意蕴的优美雅化写书。会议期间,英国伦敦大学安排我在众多西方专家教授面前写了十余幅中国书法,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对中国书法的热烈议论带入了会场讨论中。之后,一行专家应伦敦大学邀请参观了大英博物馆。我发现,大英博物馆展出中国书法的位置极为狭窄,仅有的零星几幅书法还是复印机复印劣质品,我认为这一冷落现象应该引起中国书法界的重视。我相信中国文化的世界化趋势不可逆转,西方文化应该学会倾听和尊重东方文化和艺术。

总之,东方的和平文化精神可以遏制西方的战争精神。在人类战争频仍而恐怖主义遍布世界的今天,在人类文化在西化主义中面临“单边主义”“霸权主义”的情态下,在人类精神出现价值空洞和生存意义丧失的新世纪危机中,在人类遭遇现代性陷阱和核战危机后,我们必得思考人类未来究竟应何去何从?!在人类遭遇到生态失衡的海啸以及地缘战争威胁的今天,作为东方大国应该深思,中国文化应该怎样创新并持之以恒地输出!东方应在制度和文化方面对处于现代性弊端中的西方有新的启迪!中国人更应该站在人类思想的制高点上来思考人类未来走向,中国文化(包括书法文化)创新和超越应该成为新世纪的人类文化精神坐标! 我认为书法是当代中国最为重要的文化软实力!作为正在崛起的大国,今天的文化应该有正大气象的“大书法观”——当我们在文化大发展大提升的同时,应努力进行中国书法文化的海外输出,让世界了解中国,理解中国,欣赏中国,使中国文化和书法逐渐世界化变为可能。

 

 

   东亚书法文化互动与书法外交

 

东方的书法在全球化时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东方的笔墨韵味趣味在逐渐消失。取代它的是西方所有艺术和西方的趣味,因此就出现一个问题,人类的思想正在被西方的思想完全占领,东方思想全盘退出。而西方的趣味不能够完全成为人类的趣味,我们东方的趣味也没有完全死亡。东亚书法代表了我们要把东西方的好的趣味变成未来人类趣味的一个决心。

书法就是亚洲文化符码之一,书法是东方大国的指纹,是我们的文化身份。我相信,亚洲的价值将在中国、韩国、日本、印度等国家的共同努力下,而不是相互攻击下,逐渐发展成为一种能够代表世界发展方向、注重“和”的精神的先进文化。

我想起了禅宗的一个公案,这个公案是:有一天,寺院里的钟很不高兴,就问佛:“当初开矿采集、被运来时,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我被浇灌时成了钟,你被塑成了佛。现在你每天都香气缭绕、供奉不断,人们对你三跪九叩,顶礼膜拜,而我却只能忍受人们用大木棒不断地敲打、撞击的疼痛。我们本来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同的结果呢?”铜佛像的回答是:“我在被雕成佛像的过程中,工匠不断地拿着钉子、锤子敲打我的眼睛、鼻子,不管哪个地方不合适,都会被敲打。我每天都疼痛不堪。过了很长时间,佛像才被塑成。而你只消浇铸一下就行了,你从来没有受过苦。正因为你没有受过苦,所以才会有无尽的苦难等着你。而我正因为受尽了若,所以才能成佛,人们才来跪拜我。”

我们东亚已经遭遇了二百年的殖民,我们已经遭遇了太多的苦难。我们的书法也遭遇了太多的苦难。我相信,在经历了苦难之后,东亚的价值将成佛。佛和钟的区别在于,佛具有精神象征的意义,具有更高的文化蕴含,而钟却缺失这些内涵。正因为我们遭遇到全球化,而全球化是西方强加给我们的,所以我们只能用回应的办法来面对全球化,所以人类共同性审美形式不是我们主动提出来的,我们是被动提出来的。因为我们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就意味着我们今后就没有家园,没有可以欣赏的艺术,我们丧失了自己文化的地基。我们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听从以美国的三片文化,就是薯片,麦当劳,快餐的东西,就是芯片,电脑,就是大片,电影。我们只能以东方书法文化呈现东方独有的审美趣味。

第一个问题是空间、章法,从平面到立体,使其成为更具有容纳性的问题。这个中国书法界有一个人在做实验,把书法的字写成巨无霸的字,有一两丈大,像一间房子一样。如果在野外的田野艺术和地景艺术当中,这可能会出现一些视觉的冲击力。但是,书法更多的是汉字,还是需要其形式背后的文化。在这个意义上,我以为不管是平面的,还是立体的,行为的,有一个关键词,就是让人感动。没有感动的任何艺术都没有用。东亚各国的书法艺术,包括其他艺术,都是线条的艺术,线条的艺术是时间的艺术,我们一定不能走向西方的空间的立体的艺术。内容使我们可能会在不知不觉当中内耗掉和毁掉了自己。

第二个问题是世界性的问题。说的是黑白两色,这可能是颜色缺乏,是否可以写彩色书法。可以说,中国民间里写彩色书法的人很多,只要到任何地摊上走走就可以看到。我不认为这是艺术书法,原因如下。中国的老子提出“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说的是真正的人应该是做减法,应该把附加在身上的外在光环去掉,只剩下一,那就是道。仅仅用黑色和白色形成的冲击力是远远大于七色的。当然,古代中国认为黑色为“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它是最原初之物,所以用黑色来写书法表明了书法的神秘性和生存性。

第三个问题是离开了文字是否可以写非文字的书法。我认为不可取。书法和绘画的根本区别在于书法具有词义的完整性、可读性和可辩识性,如果写的是非文字的书法,那么书法就变成了美术了。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书法的3000多年的习惯,挂一幅书法在家中,不是仅仅看线条,而是透过线条看到后面的微言大义。丧失了这个义,我们就可以去看石头的自然花纹,一般的形式美了。

第四个问题,关于典雅自然的书法境界,如果是利用毛笔以外,是否可能?我认为可能,但不是最主要的。大致有硬笔,绵团,拖布,刷子,这几种写法和书法都有本质的区别,就在于书法是万毫齐力,力透纸背。它所有的毛集中在一起可以力透纸背,而其他的工具是散状的。离开了毛笔是可以写的,现在中国做实验的人特别多。我这里提供几种做法,一种就是用喷雾器,把各种墨水放进去然后喷。还有一种是拿笔在纸上写了以后再用水浇。还有一种,我曾经也做个实验,就是用笔写过字以后,把纸放在水里,浸一会然后再提出来,当时看了有很多变化,但是等干了以后裱起来发现无味至极。中国有部电影叫《无极》,后来评论为“无聊之极”。所以中国文化叫少就是多,也就是最简单的也最复杂。

文化消费、大众文化、娱乐文化改变了我们,那么中国批评家应该怎么改变娱乐文化呢?书法界应该如何做?我想这个事情是中、日、韩三国共同面对的问题。当我们的孩子从小就被卡通浸染了头脑,当他们从小吃麦当劳长大,当他们已经习惯于这种看法,情况就很糟糕了。美国一个社会学调查证明,一个17岁的中学生他已经看过了30多万条广告了,但是他没有看到300幅书法作品。30万和300幅之间差距太大了。所以,我认为电视无罪。电视在某种意义上它是一个平台,尽管由于我们的电视人的文化自觉意识不够,使得他们特别喜欢用一些非书法或者叫书法作秀、书法调侃来作为书法,比如用耳朵写字,肚脐写字,舌头写字,,脚丫子写字,等等。这些做法都是违背书法的,却被我们的电视台当作非常重要的发现。这是令人遗憾的事情。

最后,关于东亚文化,文人文字应该是具有书卷气,追求诗、书、画三绝。但是这个传统今天被中断了。问题就提出来了,中国能够自己写古诗又能写书法的有多少?或者是写书法又能写古诗的有多少?今后该怎么展望?说到这个问题,我觉得不太乐观。由于古汉语被白话文驱逐成边缘,由于今天的网络文字使我们的书面语变得边缘化了。所以,今天的一个学生能够写诗词是微乎其微的。

如果说书法过去基本上是“个体户”的职业的话,那么今天的知识生产的方式已经改变了,高等教育中书法专业的本科、硕士、博士,将成为书法队伍的主体。我相信二十一世纪中日韩的书法、东方的书法,以及其他国家的书法,都将以受到正规的训练、获得学位的人为主体。过去民间的自己学、自己写、花很长时间自己摸索的方法,将被正规的大学教育慢慢取代。我相信在座的诸位将成为书法队伍的重要力量,是未来书法家的储备力量。

可以说,书法作为汉字文化圈中的文字的艺术书写,无疑具有相当深远的文化意义。二十一世纪的来临,使得东亚发展问题成为世界发展不可忽略的问题。在北美一体和欧洲共同体之后,东亚文化共同体的设想并非天方夜谭。中国同日本、韩国所谓“远东”国家,应该成为世界和平和文化发展重要动力。东亚书法互动将采取留学、三方相互访问、教学上互相学习、共同举办巡回展、网络联通等方法,推进东方的书法、书艺、书道的世界化,让全人类都能享受到这种艺术的书写方式。

书法外交是书法发展的一条重要途径。书法外交问题确实是当代书法界的一个难题,而且也是属于中国艺术当中独一门的书法未来发展的一个关键问题。中国是一个书法大国,历史渊源流长。书法是汉字的艺术,汉字则可以进入思维、血脉和集体无意识中。因此,强调汉字文化圈的中心地位在新世纪尤为重要。现在有学者提出:“汉语学界”。它包括四个方面:一是说汉语的中国人,二是用汉字来研究中国文化的一切人(包括海外汉学家和中国人);三是用英语来研究汉语文化者,四是在跨国者文化交流和奔走于中国山川江河之上的旅游者。这样就把本国人和周边汉语圈的人,甚至把说洋文的老外,都纳入到汉语文化圈中。其实,我觉得汉语文化圈要更大,应该像哈佛大学杜维明教授提出的“文化中国”。这样输出就可能是一波几浪的持续化过程,最初在周边的汉语文化圈中,然后再逐步扩大到欧美文化圈里。

不久前我在国外讲学时,曾办过一个既有日本‍‍人也有西方人参加的书法班,大家讨论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会喜‍‍欢中国的书法?他们讨论的结果是因为书法最能体现中国的民族‍‍精神与文化特征,是经过数千年积累与淘汰后形成的优秀艺术门‍类,因而热爱她、学习她。二十世纪初,许多西方的考古学者,到中‍‍国的敦煌等地,发掘了许多东西。随着他们对中国了解的深入,随‍‍着他们对中国灿烂文化与悠久历史的理解,他们对书法的接受也‍‍将会更加广泛与深入。因此,我认为西方人对书法的认同,归根到‍‍底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渊源的认同。‍‍总之,就中国的书法而言、始终是由一进乎艺、由艺进乎道、再‍‍由道进乎文化的。

书法外交不仅具有跨意识形态性、跨文化冲突性,还有跨国的文化凝聚力,它的含义很丰富。由此我想到一个流行于中国的话题: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其实,“文化也是生产力”,而且是属于“精神再生产”的生产力。如果把文化看成仅仅属于一个不具重大含金量的问题,我想可能将会为这个错误判断付出巨大的代价。在书法发展上,在文化发展上,我们不能这样看。实际上,书法、艺术和文化都是国家综合形象的重要象征,如果忽略了它们,那么国家形象就得不到保证。因此,在全球化时代,中国书法的发展方向不仅是书法自身的问题,更是中国文化的问题。

 

  中国艺术与书法的世界性和身份性

 

这个话题它包括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它必须有世界性的眼光,第二,它必须具有自我的身份性。我特别想说明一点,就是中国在战败以后(八国联军和甲午海战),已经是有一百多年的时间,放下了自我的身份,开始虚心向西方学习,但是同时,中国的声音在世界上缺失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这是一个悖论,学习的过程,它就是逐渐放下自己原我身份的过程,同时它是得自我身份的过程,我就想说些很惨痛的话,日本人在两百年前就提出要“脱亚入欧”,要变成欧洲的一部分,中国艺术家这一百多年原则意义上说也是个“脱亚入欧”、“脱亚入美”的过程,那么他的身份究竟应该怎样去书写,这是一个问题。

很多西方艺术家看到了当代或者现代很多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他很惊奇,他说这是东方的吗?这是中国的吗?那么东方的元素,东方的要素,东方人的视觉感受怎样传达给我们世界的另一端的西方朋友,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也是一个苦恼中国的问题,下边我分四个方面来谈:

第一个方面,中国身份的缺失,中国引进科学主义,在一百年当中在物质方面迅速崛起,但在中国身份方面,遇到了很多辩认的困难,这是辨识与身份的困难。我们今天的艺术,我们的文化也无疑可打上科学主义的逻辑。正因为科学逻辑变成了当今中国的影响了一切事物的逻辑,所以它就有两个基本点,第一是,“凡新必好”,追求新的,在这一点上,一切过去的文化财富,文化遗产,文化资源失语了,没有了发言权。第二个,科学的逻辑凌驾一切之上以后,艺术被挤到了边缘,中国艺术从来都是生活化的,但是中国艺术到了现在以后被我们叫做“前卫艺术”,挤进前卫者那个小狭缝当中,成为大家一个不关注的,甚至自我欣赏的一种艺术。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这种“以新为好”,艺术的边缘化,使得当代中国艺术对大众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小,而且使得艺术参与人类或者是中国经验越来越少。当诺贝尔文学奖在颁发给美国的海明威的时候,或给法国的萨特的时候,他们会说这些作家的作品表现了人类的智慧,对人类苦难的承担,注意他的关键词是:“人类”。但是当他在论证东方作品,或者别的很多的奖项在谈论中国作品的时候,却谈到作品中所表明中国的一种精神,以及中国区域性的体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说在整个世界上,中国经验,中国文学,它不代表人类的经验,它只代表了区域性的、本土性的一个经验,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儿。

第二个问题,就是刚才谈到关于艺术对人生活的意义的问题。中国艺术在传统意义上,比较崇尚的是一种优美,包括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方艺术,基本上是按照康德的区分的是美和崇高,所以它是在我们称为“大美”的范围,这是古典性的,或者是叫做近代性的艺术。而现代性的艺术出现了一个比较丑的现象,就是它对人的意义,这个问题分析起来很困难,我用一句话说明,他其实不愿意让艺术说谎,要让艺术揭露人的一些丑恶的现象,所以,艺术变成了反抗,而开始不再是美的艺术。那么,到了今天的后现代主义时期,丑的艺术开始淡化了,因为丑它是对一种东西的对立性的反抗,而后现代性强调的是艺术的视觉冲击力,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方力钧的“大光头”这样的艺术,可以看到丁方的像山一样的“扛”的那种艺术,他其实都是强调视觉的冲击力,这当中,我想提的一个问题就是,艺术如果还要对人类有意义的话,仅仅是优美的古典艺术,反抗的现代艺术,视觉冲击的后现代艺术,远远不够,因为这几种艺术都是局限在一个我们称之为人类经验的区域性之内,我想提的问题就是:在后现代之后,世界和中国的艺术应该怎样走?希望大家讨论。

第三个问题,中国的理论家和批评家还包括前卫艺术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在跟随着西方最时髦的、前卫的经验往前走。现在人类出现的问题西方也不能完全解决的时候,我想提的这个问题就是:东方经验是否可以重新出来形成一种对话。中国是世界重要的一部分,中国艺术需要国际化,那么这种国际化它需要一种地基,第一,我注意到汉语。或许是用一句不恰当的说法,在“汉语中心论”时代,就是汉语很重要的时代,是在唐代。唐代的长安当时可以说是辐射了整个亚洲,包括中亚、南亚、朝鲜半岛和日本,甚至相当一部分的日本人、韩国人和越南人,他们是都以说汉语为骄傲的,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的汉语文本。但是很快,宋代以后,尤其是元以后,汉语中心逐渐消失了。紧跟着是法国,以法语为中心,在拿破仑征服了欧洲以后,法国人的整个生活理念,他们的生活哲学和他们的理念变成了欧洲人所向往的,所以法语的高雅,法语的绅士,法语的很多方面都获得了认同。但是在十九世纪以后,就是距今差不多200多年,紧跟着是英语中心,以及大英帝国的崛起,之后是美国的崛起,所以英语中心200年。我的问题就是法国的经验,法国语言,中国经验和中国语言,有没有可能在英语中心的时候重新出现。

第四个问题,中国艺术的世界性和民族性。我们经常说“江湖”,江湖是什么呢?江湖在中国有四层含义。还有一个含义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它指的是:当一个人在社会关系复杂化当中身不由己。中国这一百年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有第三个含义,是我们宋代水浒上面的含义,江湖好汉忠义而行,他的忠义是忠君报国,在全世界只有一个国家,他把nation(国家)这个词,用的是家和国联系在一起,所以家国,国家紧密相关的。那么就存在一个问题,今天这个空间它变成四个层圈,第一个层圈江湖就是一个圈子,在武术行当是武术圈子,在绘画行当是绘画圈子,在文学上叫文学圈子,在理论上叫理论圈。圈子,狭窄!他第二个层圈就是民族,就你这个江湖,任何的文学也罢,艺术也罢,音乐也罢,他代表了你自己的这个身份,这个民族,最终他代表的是一种国家意识,就是说这个国还是不是你家当中扩大化的东西。最后是天下,中国今天在萎缩,学术者,天下之公器,天下没有,中国人很少再关心天下的事情。这个关心我指的不是说伊拉克战争,不是说什么事情,而是说我的这种思考,作为一个中国艺术家的思考,对人类对天下是否还有意义。他放弃了,他认为没有意义,我的思考可能只是在我圈子当中成为Number.1,只是在我的民族当中成为精神领袖,在国家当中跟政府对着干,或是和某些我们认为不合法的东西对着干,但是那种天下的建设思想没有了,这是今天的艺术价值终于让位于艺术试验的一个根本的后果。试验越这样下去价值消失得越多,在事业和价值之间,在我们的消解、颠覆、破坏和建设重建和重新指任当中,怎样找到一个很好的弹性结构,我认为是二十一世纪中国艺术家应该思考的问题。

我认为,很多前沿理论家,很多艺术家,要充分意识到这是作为中国经验和亚洲经验,跟我们亚洲的局势紧密相关,当今中国的局势,是前所未有的紧张的,东亚的局势在整个世界当中是紧张的。台海问题,中日问题,中韩问题,欧洲的问题,包括中印问题,其实使得我们的亚洲经验表达非常的艰难。在这个情况下,我觉得,我们的艺术,除了要盯着拍卖行,盯着外国的画廊,盯着国外的策展,还要关注当下中国的深层的空间,这个空间除了经济空间、政治空间、文化空间,甚至我们每个人性命攸关的空间都应该关注。

谈到中国艺术的世界性和身份性,就不能不谈书法,况且我们又是专门来探讨书法的。但是,中国书法的人类性,当然还有中国艺术的人类性并不乐观。世界对中国艺术、书法了解不多,所以我在最近几年一直倡导一个理念,就是发现东方,文化输出。就是需要大面积正面地去发现中国艺术家,艺术群体,艺术流派。我曾经在北大和牛津大学苏利文教授作过一次前沿对话,他说他是中国艺术家的一个评论人、鉴定人,但他告诉我,进入大英博物馆展出的作品,相当一部分是“三无”,第一,对它们的历史来源不了解,对它们在中国艺术长河当中的地位价值不了解,就这个艺术家本身的艺术造诣有多高,它们的价值有多大,不清楚。那我就说,这是一种无标准,无尺度的展出。这是怎么展出呢?就是某一位朋友跟我认识,我们推荐王先生到大英博物馆去搞一个书法或者是一个什么艺术,他觉得还不错,还能看过去,因此就请过去了。

除了艺术家的问题外,主办方也有问题。苏利文先生是牛津大学教授,著名的艺术史和鉴定专家,在大英博物馆和很多知名博物馆里面兼任职务,他对中国书法绘画在海外的传播也有重要的贡献,我们不能否认苏利文教授在大英博物馆等等公众交流场所为中国书法和绘画绍介的积极作用。但是,问题问到很深的时候有让我们双方都很震惊。这个问题是,包括大英博物馆里面展出、策划和评价的人,对东方、对中国的书法并不是很了解。他们对中国的绘画,它的历史和它的发展比较清楚,但对中国的书法,尤其是近代和现代,他们感到评价的标准还没有建立。因此,展出、邀请和评价,都变成了私人之间的友谊或者是熟悉程度。这就出现一个问题,就是二、三流的书法家频频在海外展出,造成西方、欧美认为中国书法不过如此、水平不行的印象。看的人很少,关注的人、关心的人也很少。这个问题关键在于:中国没有整体地、自觉地把自己的书法向海外介绍推出,这是问题和结果非常严重。

我们请西方的艺术家为了人类未来东西方对话的和谐,不要仅仅看中国经济GDP的增高,还要了解中国艺术家的生存状态,他们创作的艰难,他们所遭遇到的前所未有的精神生态的蚀痕的困境,然后,为他们助一臂之力,这是对西方而言。对中国而言,我认为中国艺术家应该主动的,不是散兵游勇的,形成自己的价值生成体系,有一套公众的话语,艺术家无疑是个体性的,但他必须形成我们相对的评价机制,所以在我看来批评家的未出席,我们很多批评家慢慢具有双重身份变成策展人,这个身份很好,他在把评价的机制,评价的水准,评价的尺度,介入策展当中,那么我希望将来有更大型的国际展,把中国的艺术家,中国经验,中国形象,和中国的痛苦,一块传达给世界,变成人类经验的一部分。当下中韩书法国际交流的意义非常重大,它是共同复兴、振兴东方书法精神的重要步骤,也是向西方展示东方文化魅力,是东西方文化组合成为人类性的重要一步。

书法不同于西方的其他艺术,它是东方艺术精神的体现。在多元文化主义(multiculturalism)时代,那种西式的文化单边主义和文化霸权主义人为的“文化战争”,已经受到文化自觉者的质疑和批判。在我看来,书法作蕴含的文化基因深厚性和话语交流视觉性构成了中西文化艺术对话的直接性。书法不仅是东方艺术,也必将在逐渐获得“书法的世界性”认同的同时,在人类生活中逐渐成为“世界性的书法”。

在中国书法普及了二十年以后,应推出一大批文化书法精英。只有中国书法的国际地位提高了,才可能对日本、韩国、东南亚形成更大影响,才可能从发现东方文化的精髓到推出一个新的理念——中国书法文化的输出。我在执笔写书的时侯,心中有一个新的信念:在新世纪,书法不仅是中国的,也应该是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