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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康 | 竞技与炫技

发布人:发布时间:2023-08-04



 

竞技与炫技

 

周正康

 

 

只要有比赛,就会激活“竞技”,只要有表演,就会出现“炫技”,只要有足够的诱因,竞技就会从比赛中的比较转身变成作者的攀比竞技,紧随其后,就会将所持有的技术进行精心夸饰,以便于炫耀。

由技进道是书法艺术的不二法门。从表面看,技代表了手上功夫,道代表了审美内质。其辩证关系是道为体,技为用。这样才可精准地理解“由技进道”的本意。通常情况下,我们把技术当作书法艺术的核心要素,用“技术含量”的高低去品评一幅作品成熟与否,也通常把道理解为内心悟境。于是技术俨然以“显性”的那一面展现于书法创作实践中,而“道”则完全以一种“隐性”隐匿于思想悟境里,因此说书法家的一生,是锤炼技术的一生,也是修行悟道的一生。

历代书论对技道关系有过高屋建瓴的论述,都是站在理论高度,阐明书法艺术“重神采,轻形质”论调,具有深远的指导意义。但是,还得回到这支毛笔、这张宣纸上来解决书写的所有问题。书法创作中理论“重神采”PK创作“重技术”,如何看待理论与实践各行其是的现象?如何将“道”具体落实到书法艺术的创作行动中?如何将道“化用”于具体的点画中?归根结底还是由“技术”承担“道体技用”的舞台表演。着眼于书法艺术道统历史脉络,关注一代又一代书法家前赴后继,就知道他们将面临怎么传承道、技的艺术命题,分析他们如何把握“技与道”的关系。

在不断继承和创新书法艺术的过程中,逐渐暴露出一些新问题,在传承的文化链接中强化了什么?弱化了什么?关键是在这条漫长的文化链条上面“丢失”了哪些“文化基因”?这些都会成为当代书法的生态文化大环境中此消彼长的关系,我们完全可以感受到当下书法创作,极大地强化了技术的功能作用,弱化了道德规范。现代书法艺术超强的思想性,跟历史上书法家面对同一问题,却绝对不可能获得相同的答案,这已经成为现代书法活动中经常会出现的文艺思想倾向。现代书法家头脑中固有的技术性思维会不会大于道统思维?譬如东汉楷书鼻祖锤繇的楷书,自然而然就能把隶书“基因”带入楷书书体中,而现代书法家只能采用他们擅长的技术手段,给“今楷”嫁接上一些隶书元素,后者就是典型技术化操作,这种技术化操作手法,被广泛地运用到当今的创作实践,搞出了许多“复古”书风。

除此之外,在创作实践中,书法家也发现了“技术”立竿见影的功利性,它可以花费极短的时间精力,获得快速成功、成名的目的。而“悟道”则需要漫长的历程,需要书斋静心修炼,耐得住寂寞。于是很多人选择了“技术”,功利心理很快让书法家“高度重视技术”。这个诱因不断地诱导人们走向技术化之路,参加书法比赛的竞技博弈,从此书法心态躁动不安。

对于标新立异的文艺创新,这些新风格需要不断地开阔思想视域,不断更新艺术理念、技术。而在书法历史进程中,远离文字源头也就意味着容易出现“流”的多元风格分化,流派纷呈。用笔技法部分完全可以采取“技术复制”的方式,但思想精神的内核部分则不可能通过“复制”方式传递他人,一定得经过缜密思考而悟得。

书法的核心是文化,书法道统思想千古不易,而技术的每一个细节,则因时变通,至今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技术创新的脚步。由于创新的寓意过于强烈,导致文化“核心”在不断传承的过程中被弱化,也就是说,书法家凭借眼睛和手,复制式获取了大量的“显性”技术,并将其进一步强化提纯,运用到创作实践中,把技术表现得更加纯粹强势,所以技术更容易受到世人的青睐,也经常被后人终其一生刻苦钻研。随着时间推移,思想精神的弱势便会“一览无余”,所以思想精神在世代相传过程中,最容易被“误读”。因此解决和处理好书法艺术道统传承,避免文化精神丢失,有着深远的文化历史意义。

特别自从书法艺术进入现代社会,书法作品充满浓郁的现代性思想。现代人以现代的艺术思维方式,从事现代的纸笔墨书写行为艺术,抒发现代人独具特点的书法艺术思想。此“现代”不是时间概念,而是学术的思想观念。思想现代性使现代人书写,不仅仅具有现代人的自身个性风格,用笔技法也是现代理解方式,跟“古法”概念不能同等视之。百年来,毛笔基本退出实用性书写,逐渐成为一门纯粹艺术。技术处于看得见、听得懂的“物化”层面,而书法传统审美思想,处于晦涩深藏的精神层面,所以技术的显性使其获得了视觉第一时间的感知。

现代书法进入展览时代以后,面对全国书法展大量投稿作品,评审过程中何尝不是采取以形式优者上、劣者下的“优胜劣汰”法则。于是,随着社会文化快速发展,书法创作逐渐堕入“竞技现场”,夸饰和炫耀技术的“炫技”则不可避免。

 

转自《书法报》2023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