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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永涛 | 谈书法
发布人:发布时间:2024-05-24
谈书法
戴永涛
学书要开阔视野 不要划地为牢
我一向有个不成熟的观点,临帖,学习书法,不妨把各种风格的字都尝试一下,理由是,书法的笔意是表情达意的音符,它类似于音乐的曲谱,曲谱应该与所写的内容相吻合,或喜悦,或悲壮,或庄重,或深沉,或旷达,比如说我给人写幅婚联,心里高兴,字也喜气洋洋;我要给人家写幅挽联,某某人千古,我的心情立即沉重起来,下笔就露出一种悲哀。写长征诗与写“西风古道瘦马断肠人在天涯”不能是一个味。为人书牌匾“天下为公”,用颜体楷书方显庄重大气;为友写横幅“难得糊涂”,以行草为体才能趣味横生。我感觉书家是个演员,他随时要进入角色。我曾经拿几幅字给同道们看,他们认为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我说都是我写的,他们不信。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所以我以为,写字要运用形象思维,调动感情积累,而各种风格的书法作品,就给书家提供了想象的空间,有位大家告诉我,不要独临一家帖,历史上的高手大都兼擅,学会百家,自成大家。但这个目标何其难也!
临帖是通往书法创作的不二法门
大量临写古今名家法书,是通往书法创作的不二法门。它要经历不参己意的对临、加深记忆的背临、融会贯通的意临三个阶段,是个从入帖到出帖的过程。临得越多,体验越多,顿悟和灵感就接踵而至,从而发现并掌握书法本来就存在的客观规律性。这个规律性是古今书家不能不遵循的,是千古不能更易 的。临帖如存款,创作似花钱,存的少,囊中无所取,何以消费;临的少,笔下无根,必然竭泽而渔,江郎才尽,何谈创作!当你对笔法驾轻就熟,将笔势烂熟于心,把笔意理解深透,想写那家就基本像那家的时候,搞起创作就会左右逢源,得心应手!
临帖也要树立精品意识
临帖临得象样,也是作品,所以临帖也要树立精品意识。写完后能悬挂,供自己和别人欣赏,不至于弃之如敝屣。我临写的作品虽然不很象样,但很少废品,大部分流入社会,进入寻常百姓家。总之,要有一个认真的态度。
学书法要从其他艺术门类吸取营养 从书法中学书法,总是有限。艺术是相通的,要从文学、绘画、音乐、舞蹈,诗歌等其他艺术门类吸取营养,以开阔眼界,增强理解。要当书法家,首先要当政治家,学问家,学者,——虽然我什么家也不是。
谈学当代人书与古人书的关系
学习书法不能拿现代人书当样板,因为他们也是在学古人,经验有局限性;但在学习古人方面,像沈尹默、启功、沈鹏等现当代名家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我在大量临习古代法帖的同时,参照这些名家的用笔,可以探求到通向古代名家的途径。比如,我临启功书,体验到他的用笔出于二王和智永,并受怀素影响,线条中锋而匀称,骨肉停匀,劲健清丽,用写启功的感觉去写怀素,有立竿见影之效;再比如,我写沈尹默,他是现代学二王的大家,不仅有临池经验,在理论上也有真知灼见,后人评价他已经追到宋代。我从沈老的论书丛稿里读出了学习二王的窍门。总之,学现代人并不是拿他们当榜样,当样板,更不是最终的追求,最终的目标是要把古代名家的法帖啃透彻并加以应用,现代书家不过起个引导作用罢了,但现代书家的参考作用是不能低估的。另外,我临写现代人的一些书法作品,也是把它当为作品看待的,很少废品,大部分流入社会。窃以为,学书法,不能光闷着头学,也不能等学成手了再用,临习一些近当代书家的作品并对其扬弃改造,注入自己的东西,以新的风貌呈现给社会,给欣赏者带来愉悦,何乐而不为呢。
在学习古代经典法帖的同时,参照学现代人书,二者不仅没有矛盾,而是对学习古代经典法帖是有极大帮助的。
谈临帖的高级阶段
临帖到了一定阶段,就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依样画葫芦。他凭借的是自己对原帖的理解,及其平时的理性积累,功力积累,感情积累,经验积累,学识积累。他临的是感觉和气息,是风神,是胆略,是境界。他只是把原帖当成了一个信号,他已经在吸收保留原帖符合审美定势的东西的同时,对个别败笔缺陷给予了改造,并注入了个人的审美追求和感情意识。临帖,即使临一个从未见过的生帖,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件困难的事。他就如一个识谱的歌手,随便拿过一个歌谱,张嘴就能发出比较正确的声音来。因为他已基本掌握了放之诸体、诸帖而皆准的书法的普遍法则!就书法而言,每个时代都会产生书法的代表人物,像沈尹默、于右任、白焦、启功、欧阳中石等大家,他们师古不泥古,变古适今,已经树立了自己的书法面貌。从他们这些人身上学习些经验是完全必要的。我把这些大家当成我的朋友,每每临帖,脑海里就泛起他们的风采,好像就站在我身边,指导我学习。你的大家朋友越多,你吸取的养料越多,学起古代法帖来就更加游刃有余。
学习书法要占有大量学习资料
学书法,如学生上学,要有课本,包括两方面,一是古代书论,二是原法书墨迹影印件,在理论上,你要啃透以至背诵十几篇经典书论,能说能演示;在诸多原帖上你能读出他的师承及用笔结字特点,试笔便与其吻合。持之以恒,就会月有所进,日有所进,甚至时有所进。不怕写不好,就怕不进步。
让凝固音乐发声
书法与音乐相比,有惊人的相似,是凝固了的音乐,特别是草书,更具备这种特质。细读古代名家经典草书作品,你会发现,她里面有个主旋律,有高音符,中音符,低音符,有节奏,有休止符,有延长符,还有颤音符,还有抑扬顿挫及反复。不是这样吗?你看那些细如法丝的线条以及粗细对比强烈的线条不正是各种音节、音阶、音符交织而成的吗,戛然而止的驻笔是休止符,笔断意连或连绵不断的是延长符,一笔行笔之间有微妙变化是颤音,一种笔致时有出现是反复。她就是一首歌,书法临习的责任,就是让她发出声音来!
谈笔画与笔势的关系
各种书体都有其基本笔画的写法要求,但当这些基本笔画孤立起来还没有组成字的时候,还是没有生命的;只有将这些笔画在笔势的牵引下领进字的家族,成为字的一个组成部件,它原来的样子发生了变易,让它们之间遥相呼应,顾盼生情,生命的律动才在它们身上表现出来。所以,学习基本笔画不能孤立地练习,要把它放在特定的笔势中考察它的神态。否则,笔画就成了僵硬的、互不相干的墨迹。笔势是产生笔意的先决条件。
谈意临作品中的个人烙印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绿树叶,正如一百个读者会有一百个“哈姆莱特”。面对同一法帖,由于临写者的审美定势、艺术修养,感情积累,涉世阅历等方面千差万别,所以就不可避免地在临写过程中打上自己的烙印。有同道以为意临就要惟妙惟肖,不参己意,我则认为一是不可能,二是没必要。意临是以我为主的一种临习,其主要特点是抓住一点不及其余,它已通过临写者的改造形成了新的艺术整体风貌,与原范本拉开了距离。在一定意义上而言,可以说是临习者的创作了。翻开古今名家大量的临作细细对照,证明了这是一条客观真理。
说“风格”
不少同道建议我要建立自己独特的书法风格,要与众不同。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曾看到不少书家甚至大家自以为风格独特,所写的作品,不论是什么文字,全都一个味。美其名曰风格,其实是习气,有的甚至是出洋相或哗众取宠。窃以为,写字应老实,所写的字,应该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定势和欣赏习惯;不同的文字内容还应有不同的外在风貌。风格不是故意追求的,更不是矫揉造作,故弄玄虚,是书家气质、修养、学识、情感、性格的自然反映。
接球与发笔
回想青年时代打乒乓球接对方来球,要在瞬间作出判断,并根据其来球力量的强弱、上旋、下旋、高低、正侧,采取相应的回击方式,或挡,或推,或抽,或压,或仰,或削,球拍随己左右不停,上下翻飞不止。书法用笔亦然。临帖要判断其下笔处,或正,或侧,或藏,或露,或转,或折,或方,或圆,或提,或按,或抽,或撑,或顺,或逆,以采取相应的发笔角度和动作,腕随己左右不停,笔自起自倒不止。故用笔不能平拖,平拖就没深浅轻重,就没表情意趣。
用笔
假想用剪子把笔毫拦腰剪断了,笔肚成了个“横断面”圆圈。圆圈压在线条上移动,圆圈正中有个黑点,那是主毫,黑点周围,密密麻麻地包着些小黑点,那是副毫。大黑点是锥子,小黑点是针,它们都垂直插进纸里。圆圈沿着线条在移动,并根据线条粗细有时大有时小,还不断地转动,以确保哪个黑点始终走在线条的中线上。咦,真奇妙啊!锥子插进沙里,不能“哧”地一下子划过去,那样沟就填平了,要小心翼翼地左右动荡着划,这样才能让沙粒在沟两边稳固下来,边廓有毛刺,还有波纹。书法用笔同理。“屋漏痕”是中锋用笔的比喻。是说雨水从屋檐根缓缓流下来,因墙上有灰尘,水珠要克服灰尘给它的阻力,就一股一股地下沉,于是就在墙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这个现象启发了古代书家的灵感,就拿它来比喻中锋。
学习书法要善于把自己带入角色
书家临习碑帖总爱写 与自己的气质及审美倾向相一致的东西,与自己的爱好不合的就很难 进入角色,这在学习渠道上就有了局限。所以书家要学会变换自己的身份,善于把自己置身于与个人喜好不一样的时空和状态,做另一种书家,写另一种线条。比如,你本来不是和尚道士,可你要临习他们的法帖,此刻,你就把自己当成和尚道士,进入他们的内心,窥探他们的灵魂。不仅如此,你还要设身处地、身临其境般地进入所写文字内容的规定氛围,调动感官,酝酿情绪,写完了以后还迟迟不能从里面走回来。让夫人和儿女们看我的草书临作《梓人传》,都说不是我写的,说我写不这么好,我也纳闷,后来我明白了,看的时候是我,写的时候我是饶介。
说“笔意”
不论临帖还是创作,脑海里一定要树立“笔意”这个概念。它包括12个字,即“平、直、均、密、锋、力、轻、决、补、损、称、巧”。不仅要树立,还要自觉地在笔下表现出来。怎样表现呢?
写“横”(就是“平”)的时候要有起伏,起带有纵的意味,伏则依然回到横的走向中,要不断地一纵一横的行笔,这样形成的横,就会“纵横有象”,呈现出鱼鳞、阵云的鲜活意味。正所谓“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
写“纵”(就是“直、竖”)时不要写得太直,直则缺少力度,要张弛有致,一纵一勒的行驶笔毫,纵是放松些,勒是收紧些,这样写出的竖,就在不直中达到了直的效果。
“均”就是笔画之间的空隙,古人有“间不容光”之说,意思是指点画与点画之间的空间距离要在不均中达到均的效果,各得其所,连一点光亮都插不进去。此稳准地步,非积功纯熟才能达到。
“密”就是特指点画与点画相衔接的地方,两画连接,既要连得住,又要脱得开,必须以用力较实的“筑锋”把笔画“焊接”起来,不让它们疏松。感觉似断实连,似连实断。
“锋”就是笔画的末尾,即收笔处,要用锋收笔,力求劲健,不能拖沓。“力”就是指字的骨体、骨力。要想字有骨力,要善于用“微带侧式”举动轻快的动作行笔。“轻”指字的曲折处,强调要在勾笔转角的地方,把笔锋提得站起来但不离纸面,然后在按笔的一瞬间使笔锋由左向右再折而下行,这时触纸笔面也变换了。此为折锋,折则有力。正所谓“转笔宜左右回顾,不使节目孤露”,只有“轻”才能不露痕迹。“决”特指撇笔(即掠笔)的牵制,须用“挫锋”,即按笔后稍提,微离按处,再折而往左下撇出,主张险峻,行笔略轻而快,不迟疑,决然走笔。“补”就是指对字的结构点画一旦出现不当不足的地方,就临时以别的点画在一旁进行“补救”。其难度在“不足”不好预料,旁救又不能提前预计,关键是平常学习各种法书时,细心观察,心中有底,才能即兴给予正确补救。
“损”指笔不到意到,正所谓“笔短趣长,意气有余,画若不足,”对笔画合宜的减损,必是意足的点画,只有经过一番苦练,疾涩兼用,纵收自如,才能做得到。“巧”就是对字的布置,主张下笔前预先想好字形的安排,要在平稳的基础上求其变化,“意外生体,另有异势”。“称”指字的大小,主张大小相称,大字要紧凑,小字应宽展,使之“兼令茂密”。这十二个字,建议大家要烂熟于心,不仅会背诵,能讲解,还要能演示出来。坚持练下去,就会提高书艺水平。
为笔下的文字放歌
文字内容是歌词,笔势笔意是曲谱。书法创作,就是给所写的内容谱曲。要给作品定个基调,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成终篇之准。文字不同,格调有别,形象思维,情感宣泄。书写长征诗应豪放宏伟,气势磅礴,令人振奋;书写“空山新雨后”应轻松自然,静谧优雅,让人愉悦。装古代名家于胸中,置诸家碑帖于案面,精心选择,捕捉主调,参以情感,振迅天真,一气呵成。
谈通临长帖的功用
临帖,最好通临长帖,因为临帖不是机械地抄写,重要的是一个情绪酝酿的过程,功力积累的过程,不断验证书法理论的过程,不断探索规律的过程,不断扬弃的过程。临帖时的思维非常活跃,平时积累的一些书法理论概念,如“永字八法”、“九势”、“点横撇捺屈曲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提按得宜,性情乃见”、“带燥方润,将浓遂枯”。“腕随己左右”、“发锋远,收锋急”、“用笔轻处实按,用笔重处飞提”“不可以指运笔,当以腕运笔”、“藏头护尾,力在字中”等等,在你脑海里纷至沓来,并自觉地在笔下一一有所表现,这样就把理论变成了自觉的动作,逐渐达到了功力与思想情感的一致。这种愉悦感惟有在通临长帖中才能领略到。这样临帖,从开始到结束,会越写越好,其进步和变化连你自己都感到惊讶。学书最大的障碍是重复自己的错误。 临长帖正如登泰山看风景,要长途跋涉,才能看到好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