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流行理论再思考

    2014年3月27日晚，北京大学研究生院才斋讲堂第七十四讲邀请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钱乘旦为大家解读了目前流行的几种西方学术理论，并就这些理论的现实性与可行性提出了疑问与思考。钱乘旦教授的研究方向是世界史、英国史和西方文化史，他对西方国家的理论观点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在谈及讲座题目的用意时，他指出当前认知度很高的一些西方流行理论实际上已经受到了现实的严峻挑战，因此有必要对其进行重新的思考与分析。
    钱教授提到的第一个西方流行理论便是“后工业化理论”。目前的流行观点是人类社会已经经历了两次重要的转型：第一次是十八世纪至二十世纪人类由农业社会进化到工业社会；第二次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以第三产业崛起作为国民经济主要部门为标志，西方国家率先进入“后工业化”时代。在这些第三产业中，金融、债券等部门又成为重中之重。而对后一次转型，钱教授则提出了质疑。他认为以金融、信贷为主的第三产业并没有创造实际的物质财富，而始终是一种虚拟经济。西方国家依靠虚拟经济积累了大量财富，然而国民实际的吃穿住用问题却只能依靠购买他国商品的方式解决。这就使得西方发达国家实际成为了消费市场，广大发展中国家成为了提供消费品的世界工厂与世界农场。显然这种所谓的“后工业时代”并不适用于全球所有国家，否则仅依靠第三产业将无法养活全球几十亿人口。因此，这种“后工业化”的实质只是全球生产方式的重新组合，而非新的生产方式的出现。将其视为人类历史新阶段的观点也是需要重新思考的。
    紧随其后的便是 “全球化理论”。这一理论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整个世界的融合趋势不可阻挡，任何的经济活动都会带有全球性质，国家间的经济活动也会相互影响，重新分工。经济进一步影响政治与文化，最终将导致人类文明趋向统一。钱教授认为二战后帝国主义与殖民体系的崩溃为全球范围内的资本流动提供了可能，目前经济全球化格局已然初步形成，但在这一过程中，全球范围内的贫富差距被进一步拉大。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如同被放到了天平的两端，任何经济力量的变化都有可能形成经济格局的大洗牌，而新格局的形成则有可能带来某些地区的动荡。关于全球文明能否实现统一，钱教授给出了否定答案。在他看来，很多落后国家与地区都曾掀起向西方学习的浪潮，但最后都出现了传统文化的回归以及对民族文化的重新自信，如今中国也走在重新审视和弘扬优秀民族文化的道路上，世界文化多样性正在得到加强，因此人类文明趋同并不现实。
    钱教授提到的第三个理论是“欧洲一体化理论”。他指出欧洲一体化的目的是创造一种新的国家形态，实现欧洲国家的联合，但实际上，欧债危机的出现动摇了欧洲一体化进程。以西班牙为例，根据欧盟内部的分工，西班牙依靠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大力发展旅游业吸引其他欧盟国家游客。而金融危机爆发后，游客数量的减少直接动摇了西班牙的经济命脉，进而发生债务危机。由于欧洲远未达到超越民族国家进入统一体的程度，因此每一个欧洲国家都试图将祸水止于国门之外，这无疑动摇了欧洲一体化进程。此外，当初欧洲走上联合的动机之一是对抗社会主义阵营，苏联解体后，欧盟东扩，吸纳了许多原社会主义的东欧国家，难免使俄罗斯感受到新一轮“冷战”的威胁。另一方面，欧盟的盟友美国也不愿看到欧洲发展为一股可以抗衡美国的国际力量。可见“欧洲一体化理论”正面临着现实严峻的挑战。
    第四个理论是“民族国家过时论”。这一理论认为民族国家作为历史现象，应该被超越，即在未来全球化和一体化浪潮中，应该逐渐模糊民族国家这一概念，达到“人权高于主权”的程度。钱教授不赞同这样的看法，他认为民族国家的建立促进了西欧的强大，西欧国家也是以民族国家为载体，才实现了崛起。在欧洲的扩张过程中，民族国家的形态又被传播到世界各地，使人们认识到了欧洲强大的载体与根源，进而纷纷效仿。然而一些国家却利用八十年代出现的“民族国家过时论”，打着“人权高于主权”的幌子进行军事行动，实现自身利益。钱教授认为人权与主权的统一性不应被割裂，正由于缺少强大民族国家的主权支持，历史上犹太人等民族的人权才无法得到保障。最后他讲到，西方国家用来论证“民族国家过时论”最好的范例便是欧洲的统一与联合，但很明显，欧盟的发展在现实中受到了极大的阻碍，由此可见这一理论目前是没有可行性的。
    最后钱教授谈到了“多元文化主义”，这一观点在西方非常流行，即主张不同文化背景的群体和族裔享受同等的权利，并有权维持自己的文化认同。这一理论看似美好，实际却常常遭遇挑战。因为在现实中“国家认同”和“文化认同”可能发生矛盾，如果打着维持文化认同的旗帜刻意制造民族差异，否认国家认同感，那么这个国家将面临解体分裂的危险。目前宣称多元文化主义成功的国家只有澳大利亚和加拿大，而他们也要求在认同国家主体的前提下保留自己的文化特色。因而这一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更像是一种少数民族政策，如加拿大给予魁北克地区高度的自治权。
    钱乘旦教授对目前几种流行的西方理论的分析与思考得到了同学们的积极响应，讲座结束的互动环节，许多同学也向钱教授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与疑问，钱教授一一作答之后也希望学生们能够认识到新形势的出现，多多分析与思考，以现实而非权威作为评判理论的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