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思想

当前位置: 首页» 东方思想

文人的眼光

发布人:发布时间:2023-08-04



 

文人的眼光

 

齐国鸿

 

 

我一直喜欢读文人谈书画的文字,因为,文人的眼光独到并具深意。

2020年第13期《读者》刊登了袁行需先生《读帖》一文。袁行霈,字春澍,著名古典文学专家,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国学研究院院长、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国学研究》年刊主编,是典型的文人。他的书法作品我未见过,但他对书法的审美应该不低,因为他喜欢读帖,他在文中说:“这读帖的乐趣一直持续到现在。每逢空闲或虽忙而欲‘偷闲,的时候,便随意取些帖来,或坐或卧,任意翻阅。”可见读帖填充了他的空闲时光,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在读帖过程中,他有时连文章一起欣赏,有时只看书法,而不顾文章如何。就一幅具体书法作品来说,他读得很有见解:“就一个字而言,其提顿转折、间架结构,或严整、或奇险、或潇洒、或庄重,很值得揣摩。就一行字而言,其字距之疏或密,气势之畅或涩,大有可以玩味的地方。就一幅字而言,其布局的巧妙,那种类似于音乐旋律的意味,那种徐疾浓淡所形成的节奏感,更是常读常新。”他能深深领会读帖的个中三昧,没有一定的书法审美,谈何容易!当然,让我饶有兴致的是最后,他说: “有时并不比画,只是呆呆地读着,一边读,一边猜测前贤的模样和秉性王右军也许很瘦,既然‘频有哀祸’,又‘哀毒益深,焉得不瘦呢;苏东坡字肥,人大概也胖胖的;张长史嘛,写狂草的人,恐怕有点邋遢;黄山谷呢,笔法开张,为人大概相当豁达。就这样,与千载之上的古人交友,真有无穷的乐趣。”这就是文人,没有板着面孔的说教,身在圈中又能跳出圈外,用他细腻的心思、独有的眼光及想象来解读书法,别具趣味。

梁实秋是现代著名散文家、学者、文学批评家、翻译家,也是一个典型的文人,他有一篇《读画》的文章,也有意思——“尤其是文人画家,一肚皮不合时宜,在山水画中寄托了隐逸超俗的思想,所以山水画的境界成了国画家人格之最完美的反映” “一幅酣畅的泼墨画,画着有两棵大白菜,墨色浓淡之间充分表示了画家笔下控制水墨的技巧,但是画面的一角题了一行大字:‘不可无此味,不可有此色。’这张画的意味不同了,由纯粹的画变成了一幅具有道德价值的概念的插图”。文人就是有这么一双眼睛,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从山水画中窥探到画家的人格与思想,也能窥探出画作的深意。其实,中国画与书法最为密切,撇开国画中的题诗常是书法不说,单说国画中山水树石用笔,与书法用笔无异,历代论者不乏“书画同源”“书画同体”“书画用笔同法”之说。陈继儒说:“画者,六书象形之一,故古人金石钟鼎篆隶,往往如画,而画家写水、写兰、写竹、写梅、写葡萄,多兼书法。”董其昌说:“士人作画,当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树如屈铁、山如画沙,绝去甜俗蹊径,乃为士气,不尔,纵俨然及格,已落画师魔界,不复可救药矣。”郑板桥画竹用笔,干如篆、枝如草、叶如真、节如隶,而各种书体所体现的审美理想,如龙跳虎卧、戏海游天等境界,更是书画相通的。梁实秋《读画》最后说:“我想画的最高境界不是可以读得懂的,一说到读便牵涉到文章词句,便要透过思想的程序,而画的美妙处在于透过视觉而直诉诸人的心灵,画给人的一种心灵上的享受,不可言说,说便不着。”一幅好的书法作品何尝不是如此?

我有一友,好文学与绘画,曾一度为报社撰写画评。近来他直播上网课,讲授他对书法经典的理解与感受。一看他的网课课题,就会让你怦然心动。我略列几条:《捕风·王羲之楷书系列之一》《捉影·王羲之楷书系列之二》《抚琴·王羲之楷书系列之三》《鼓瑟·王羲之楷书系列之四》《批亢·王羲之楷书系列之五》……王羲之是书圣,学习书法,王羲之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能引导习书者“捕风”“捉影”,远远地看到书圣书法的风神,捉住一丝王羲之书法的形影,这恐怕是作者的本意,也足见谦逊,不像当下有些人,动不动就说自己超越了王羲之,狂妄至极。经过几个回合的强化训练,习书者或许掌握了王羲之的一丝“风影”,便能气定神闲,犹如乐师“抚琴” “鼓瑟”,人琴合一,心瑟相融,体会到王羲之楷书的雍容尔雅、仪态大方。“批亢”一词,让我汗颜,经百度查询,才知是抓住要害之意,语出《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救斗者不博戟,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如此看来,作为一位书家,还真需要一点文学方面的素养,当你具备一定的文学素养,你的思想、你的语言就与常人不一样,当然,还有你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