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书法的教学理念与美学品格（之十九）

刘姗姗

书以载道，载的是五千年先人智者，身心探索的经世之理；文以传承，传的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口口相诵的文脉经典。以此为纲，书之神圣无可比拟，中华文明五千年永续，汉字功不可没，不仅为日常所用，以它承载的历史典籍更是每一个中国人的精神信仰，教化着一代又一代开明之主、治世之臣、君子之心。就个体而言“字如其人”，写的是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就整个而言，写的是一个民族的品格和气节。为此，落笔无小事，字字有乾坤，若非焚香顶礼，正心诚意，都是对文字的怠慢、对典籍的亵渎。

上至开蒙初民的诸子百家，下至魏晋、唐宋、明清的仙才圣手，乃至近代唤醒沉睡国民的一众思想领袖，无不奉经典以为纲。千百年来多少文人以性命相许，以笔为刀、以笔为剑，捍卫正义、捍卫历史、捍卫文字，践行着千年文人一脉相承的正气与风骨。有学者说，中国人的历史是文人的历史，对文字的驾驭是文人最基本的文化修养，通过书法用文字表达文化，传承文化。

没有对文化的顶礼膜拜，书法必会误入歧途、荒于娱乐、流于恶俗，每一个书法爱好者，尤其是书法传承和推广者，都应该敬畏国学经典，敬畏浩瀚书史中留下墨宝的先师，敬畏笔下的一点一画，敬畏师长、亲朋以及后生学者，白纸黑字、铁画银钩，一旦驶出心田，必定成为时空中不可磨灭的存在，这就是文化教化的能量，也是一个书写者的必修课。

何其有幸，得王岳川老师感召走上“回归经典、走进魏晋、守正创新、正大气象”的燕园书脉正统，北大书法巨擘层出，对中国书法的传承和研习影响深远，根植深厚的国学土壤之中的书卷之气，也只有在博雅塔下方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作为特殊的书写工具自然有其独特的驾驭方法，但书以载道才是书法教学研习的根本。心明道，手承技，心以手付形，手以心得志，心手相依。

回归经典，经典是文化的根基，是中国文化的纲领，只有深耕经典方能明心见性。深谙自然之道，字源于自然，抽象于自然，成为高于万物的自然之理，只有将字理了然于心方自由创作。重塑“五德”之身，书品即人品，书者是传播文化之人，不能正其心诚其意，时刻自省、修身养德，即便再绝妙的技艺，也仅仅是技术的堆积，没有生命。唤醒慈悲之心，以慈悲化戾气入禅定，复归平和安然的自我，找回超然之我，安于书中、静于笔下，才是书家最美好的追求。

走进魏晋，不仅有王羲之、王献之两位书届巨圣，这一时期的文人雅士风高自远、真诚率达，在自然中悟道，集纷繁而道唯一。文人的傲骨魏晋得以越发坚挺，可以坦腹东床成快婿，也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亦可以有与君同绝的《广陵散》。坚守正道、明察内心，成为后世文人内心的精神力量。也正是这样的精神世界，缔造了书法史上的传奇和高峰，从技到形再到神，没有人能够超越王羲之，书法的初步面貌是在魏晋被定格的，可能后世永远都在心追手摹，但永远只是魏晋的一个片段或几卷摹本，对于那个书法繁盛的时代，我们学的只能是瀚海中一瓢之饮，只有虔心走进，才能发现更深的奥秘，也只有用心体察，才能感受那些文人雅士传递给后世的书法能量。

守正创新，学古不泥古，学习古人是书法学习的唯一路径，相比毛笔几千年的使用历史，硬笔不过百十来年，不论从书体演变还是笔法更迭，古人的经验都值得当代人探寻和学习，作为后生更要对前人的付出和探索给予尊重和敬仰。当然，更要发觉当代的审美特质，创作属于符合时代要求的作品。但是求新不妄新，新不是否定传统，更不能数典忘祖，要立足传统有批判、有借鉴、有传承的创新，只有这样的创新，才不会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也只有这样的创新才是可持续的创新，符合历史发展要求的创新。

正大气象，书以载道，为天地立心，为万物本。从古至今能够名垂千古的经典作品，无一不具有庙堂之上大气端庄的品格，给人以肃然起敬之感，字中有威严，给人警示、令人警醒。书法写的是心，写的是志，写的更是人本身。写出的是胸襟和气魄，需要书者以史为鉴的思考，审时度势的洞见，以宽博的胸襟驭笔，方能呈现大气磅礴的神采。

书法之美，在于“中和”，不偏不倚、风高自远、温润雅致、和谐统一，是书法的追求。

书以载道，与自然相和，道以无为于自然的方式运行，衍生天地滋养万物，才有了周遭相生相克的万千世界，书法最高的境界亦是以自然的和谐统一为美，取势之自然，还原于自然。汉字源起自然，是对自然的高度抽象，书写的过程是一个将抽象表达赋形的过程，也是一个化意的过程，形中表意，意见其形。

天人合一，与书者气息志向相和，书写的是天赋之理，书写者内心能够承载驾驭所写的文字之情，字理之意，并能通达性情、展示智慧，才是以书明理最高明的方式。书法的学习方式很特别，通过对古人的学习，宣照自己的模样，学习范围越广博个性就越鲜明，书者以个体境造，内化万千经典，表达独特的自己，表达自然之理。

点画和谐、结体和谐、章法统一，神采和境界的崇高离不开统一完整的形式，工器的精致是一切美的根本，是精神气质之美衍发的根基，器的精妙才能体现道的高深。书法的奇幻在于它一画定乾坤，从心而发落于时空之中，随意、尚意，通过对人视觉的刺激感应，还原时空的动态旋律，有穿越之感，能够创造一个新的意境，到达者流连忘返，未及者徒劳无获。（作者系北大首届书法文化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