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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文化之境界气象

发布人:发布时间:2014-03-27

 

书法文化之境界气象

 


王岳川

 

在当今世界,书法文化已经不是一个纯技术问题,而是成为了中国本土文化中超越性精神活动,在当代世界的技术化倾向中具有“生命精神化”的重要价值。在我看来,书法以其一线或浓或淡或枯或润的游走的墨迹,体现出那超越于言象之上的玄妙之意与幽深之理。书法融生命本体存在之意而非外在物象形迹于笔墨线条律动浑化之中,不拘滞于形迹而忘形忘质。这种以线条表意明道,以简略之迹传神造境的观念,正是中国书法指向幽深之境的美学精神之所在。

近十年来,我一直坚持提倡书法的文化地基的重要性,坚持在书法技术化潮流中,重申书法文化的身份价值,提升书法的文化品位,张扬书法艺术的文化意识。坚持书法的初阶段是技术,而高级阶段则是一种学术文化,应有哲学思想贯穿其中,才能达到艺术创新。正是因为这些看法触到了书法唯技术主义和书法西化主义的痛楚,而引起了多次学术论战。

德不孤,必有邻。当我看到李洪峰先生“我对书法的认识与理解”时,感到在很多看法上我们获得了一致。李先生明确地提出:“书法的背后是文化,文化的背后是思想。书法应当引领人们进入思想的山峰和文化丛林。”这种对文化厚度和思想高度的强调,表明了一种超越世俗化和全盘西化的新的书法审美体认。真正有学术建树和知识推进的书法家在注重笔墨功夫和韵味的同时,应加强学术文化层面的修为提升。书法作为中国思想中最精微的部分,承载着独特的中国文化精神。文化是书法的本体依据,书法是文化的审美呈现。

我经常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些书法家在年轻时显出不错的书法功底,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中年时却很难有新的突破,到了老年时其书法每况愈下,在自我重复中再难突破。当我读到李洪峰先生这段表述时,深以为然:“书法极美,亦极难。……书法之难,难在文化积累上。文化是书法的根脉和源泉。苏东坡说:‘作字之法,识浅、识狭、学不足三者,终不能尽妙。’黄庭坚说:‘学术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圣贤之学,书乃可贵’。先贤们这是经验之谈,实质讲的都是文化,是学书者的深根固本之道,不可等闲视之。书道精微宏大,但归根结底以文化为本源,学学者不可不识”。 需要不断“深根固本”的书法具有“无法至法”的文化形式,分内法和外法,内法包括笔法、字法、墨法、章法等,外法包括生命之法、境界之法和精神之法。书法超越技法而成为直指心性的文化审美形式,从中展现出生命的境界和哲学的意蕴。书法要达到炉火纯青绝不能满足于技法,真正的书法家都是在“技进乎道”的历练中去追求宇宙大化的心性价值的,那些仅仅止于技滞于巧的书法可能获得时人一时的眼球,但是缺乏文化的厚度和精神的深度,这种时效性就会渐渐消失。

我注意到,李洪峰先生相当注重书法与汉字的关系,这在那些要取消书法书写汉字的做法和风靡一时的非汉字思潮无疑是警示之音。李先生说:“中国书法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之一。中国书法之美,源于中国汉字之美。……一部中国书法史,是一部汉字的演化发展史,也是一部形象的中国文化史。博大精深的中国书法,是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的基础和缩影。汉字和书法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汉字因书法而有无限生动的形式之美,书法因汉字而有无比丰富的内涵之美”。 我认为,新世纪的书法仍然是以汉字为基础的,汉字在形式、构成‍‍方面有着无穷的空间,甚至能通过书法中的线条、墨色、‍‍对比等与西方抽象艺术相通,并使西‍‍方人产生某种程度的审美共鸣。外国学者和艺术家在新世纪越来越对对中国古代文化尤其是书法文化赞美有加,对当代中国书法的西方美术化倾向却批评越来越多,且不乏忧心忡忡之虑。难道我们真的不了解自己的文化身份吗?难道我们真的丧失了文化自信力和艺术创新的民族凝聚力!正是在这一东西方文化对话和倾听的新维度上,我认为洪峰先生的看法具有相当的文化精神高度。

们长期以来面对传统和现代的关系时感到非此即彼的尴尬。传统是什么?它是前人总结出的一套文化规范或思想范式。在新时代,传统仍然传递出历史岁月的魅力。然而,艺术精神的生生不息又使任何僵化的“守成”成为不可能。但要创造新传统,创新者往往会因与传统的疏离而受到内在精神的剥离。于是,人们在本土坚守传统和走向西方上总是各执一端,莫衷一是。我注意到李洪峰先生很有眼光地面对了这一问题并提出很好的解决方案:“从书法品位来区分,有大体可以分为情趣、境界、气象三种情形。情趣品位、境界品位、气象品位三者之间有区别,有联系,有贯通,并未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有真性情,才有真情趣;有真修养,才有真境界;有真襟怀,才有真气象。”换言之,书法的价值品位不在于是否是西方的或者时髦的,也不在于是否完全沉浸在传统中,而在于超越这种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以独特的文化眼光选择自己的书法文化地基,在此基础上唤醒自己的真情怀真血性,书写具有真境界真襟怀的书法作品,获得真正的书法文化大气象!

李先生如此说:“当代书家应当勇于创新,努力开拓和培养适应时代要求,符合中国优秀文化传统,能够满足人民群众高尚精神文化追求,充分体现大国风范的一代新书风。”诚哉斯言,这一看法,无疑与我所张扬的“文化书法”中的“守正创新,正大气象”的美学精神暗合,我真引先生为同道!当代书法创作和评奖应该注重新世纪书法美学原则——正大气象。“正大气象”对当代书法家提出了很高的审美文化要求,因为当代中国崛起在世界文化语境中须有大境界。中国书法新世纪复兴需要书法大家,需要具有经典型严谨性的书法大师。“守正创新”意味着只能取法乎上,转益多师。那种照搬西方现代派的作为已然过时!坚持书法经典和守正创新,正确处理书法与时代、书法与生活、书法与文化的关系,保证新世纪书法艺术事业沿着正确的轨道健康发展,尤为重要。因为,书法文化延伸着中国人的精神,书法加固着中国文化的核心!

李洪峰先生不仅在理论上提出自己的书法文化观,而且在书法实践上,也与我提出的“文化书法”形成某种呼应。他的作品集将几年来创作的书法作品分为气象篇、情趣篇、境界篇。通过书写中国文化中的经史子集和美丽话语,彰显中华文化的美丽精神。在书写形式上,不仅有长卷、中堂、斗方、条屏、对联等形式,还努力发掘新的形式,使得作品往往出人意表,充满情趣,大朴无华。无论是精细的小楷还是尺度巨大条幅,都能够驾驭笔墨,用心去写。从中看到他坚持文人书法精神努力,于温润中浸透人文感悟人文精神,在书法简短的言辞中尽可能多地蕴含东方文化底蕴。

在我看来,中国书法身份在全盘四化尘埃落定之后,在外在怪异实验渐渐消解后,书法家们应该返璞归真回归到本民族文化心性中,即不仅运用具有现代表现力的西方技巧去抒发飘逸玄远的东方心性,也在传统与现代交织中,使中国书法再具象中更具有东方文化的意味。真正的书法家将文化作为自己的生命线而“四大皆备”:一是书法诸体皆备,了然于心,二是具有非常锐利的识别鉴赏和批评能力,眼光独特而风格高雅;三是他知道今天和未来将出现了什么书法形态,需要怎样的书法美学原则,而绝不盲目跟风。第四,具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情怀和超越时代的能力,并创作出有大境界大气象的新作品。

这也是我读李先生书论后产生的精神共鸣!